晨雾像一层灰纱笼罩着废弃的公路。沈墨走在最前面，军靴踏过开裂的沥青路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的右肩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每一次手臂摆动都会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按照这个速度，中午前能到加油站。"沈墨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比晨雾还冷。

身后传来齐临标志性的轻笑："队长大人，你确定不休息一下？你那伤口再裂开，小雨可没那么多绷带给你用。"

沈墨脚步不停："我的身体状况不需要你操心。"

"哥，沈队长，前面有动静。"走在中间的齐小雨突然压低声音，指向路旁一片灌木丛。

三人立刻停下。沈墨的手已经按在枪柄上，眼神锐利如刀。齐临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妹妹身前，短刀出鞘。

灌木丛微微晃动，一只瘦骨嶙峋的野兔窜了出来，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迅速消失在另一侧的草丛中。

沈墨松了口气，松开握枪的手："继续前进。"

"紧张兮兮的，队长。"齐临收起刀，嘴角挂着那种让沈墨莫名烦躁的笑容，"放松点，这附近至少两公里内没有大型变异体。"

"你怎么知道？"沈墨眯起眼睛。

齐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听。风声里没有那种特殊的嘶鸣。"又指了指鼻子，"闻。没有腐烂的甜腥味。"最后点了点太阳穴，"再加上一点经验判断。"

沈墨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随性的男人在野外生存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过去三天里，齐临对危险的预判几乎从未出错。

"别太依赖感官。"沈墨冷淡地回应，"变异体在不断进化，上周就出现了能完全隐匿气息的类型。"

齐临挑了挑眉："哇哦，这是关心吗？我受宠若惊。"

"只是陈述事实。"沈墨加快脚步，不想继续这个对话。

齐小雨看着两个男人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自从离开那个地下室，他们就像两只时刻准备打架的公鸡，每句话都带着刺，却又默契地保护着她这个"妹妹"。

太阳渐渐升高，雾气散去，露出公路两旁破败的景象——废弃的车辆锈迹斑斑，有的车门大开，仿佛主人刚刚逃离；路边广告牌褪色剥落，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字句；远处田野里，农作物早已枯死，只剩下干瘪的秸秆。

"停。"沈墨突然举起拳头，示意停止前进。他蹲下身，检查路面上的痕迹，"车辙，新鲜的。至少三辆改装车，一小时前经过。"

齐临蹲在他旁边，手指轻抚过轮胎印："掠夺者的标记。看来昨天的朋友叫来了更多同伴。"

沈墨站起身，环顾四周："我们需要改变路线。"

"绕路要多走至少十公里。"齐临反对道，"而且荒野里变异狼群活动频繁。"

"被二十个武装掠夺者围攻更危险。"沈墨冷冷地说。

齐临站起身，与沈墨面对面："听着，队长，我知道你习惯发号施令，但在野外生存方面，我比你——"

"哥！"齐小雨突然打断他们，声音紧绷，"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两个男人立刻停止争执，警觉地环顾四周。沈墨最先发现——约五十米外的树丛中，几双发亮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变异狼。"齐临低声咒骂，"至少六只。"

沈墨迅速评估形势：公路两侧开阔，无处可藏；狼群已经发现他们，逃跑只会引发追逐；正面冲突风险太大，尤其还要保护齐小雨。

"背靠背阵型。"沈墨简短下令，"齐临，你负责近战防御；我远程射击；小雨，站中间，有任何空隙就往那棵大树跑。"他指了指二十米外一棵粗壮的橡树。

齐临没有反驳，迅速站到指定位置，短刀在手："听你的，队长。"

狼群不再隐藏，慢慢走出树丛。它们比普通狼大三分之一，皮毛斑驳脱落，露出下面泛着病态紫色的皮肤；獠牙异常发达，滴着浑浊的唾液；最可怕的是它们的眼睛——完全漆黑，没有眼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第一只狼发动攻击时快如闪电。沈墨冷静地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穿过它的左眼，脑浆迸裂。几乎同时，另一只狼从侧面扑来，齐临的短刀划过一道银光，割开了它的喉咙。

"两点钟方向！"沈墨喊道，同时开枪击毙第三只狼。

齐临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刺向身后，正好捅入一只试图偷袭的狼的胸口。温热的狼血溅在他脸上，他却咧嘴笑了："配合不错嘛，队长！"

沈墨没有回应，专注地更换弹匣。他的肩膀伤口因为剧烈动作又开始渗血，但握枪的手稳如磐石。三只狼已经倒下，但剩下的似乎更加狂躁。

突然，最大的一只狼发出一声长嚎，剩余的三只同时扑来。沈墨连开两枪解决一只，齐临砍翻另一只，但最后一只狡猾地绕到侧面，直扑齐小雨。

"跑！"沈墨大喊。

齐小雨冲向那棵橡树，狼紧随其后。沈墨举枪瞄准，却发现角度太险，可能误伤女孩。就在狼即将扑倒她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齐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去，整个人撞在狼身上，短刀深深刺入狼的颈部。

狼垂死的挣扎将齐临甩开，他的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哼。

"哥！"齐小雨惊恐地跑向他。

沈墨迅速检查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威胁后才走向他们："伤到了？"

齐临摆摆手，艰难地站起来："没事，就是可能断了一两根肋骨。"他试图露出惯常的笑容，却因为疼痛而扭曲。

沈墨不由分说地掀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势。齐临的后背已经青紫一片，右侧肋骨区域明显肿胀。

"肋骨没断，但骨裂可能性很大。"沈墨从包里拿出绷带，"需要固定。"

"等等。"齐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神警觉，"有引擎声。"

沈墨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汽车轰鸣，而且不止一辆。

"掠夺者。"齐小雨脸色苍白。

沈墨迅速做出决定："隐蔽已经来不及了。准备战斗。"他递给齐临一把备用枪，"会用吗？"

齐临接过枪，熟练地检查弹匣："不如我的刀顺手，但凑合。"

三人背靠橡树，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沈墨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弹药数量和可能的战术。他们最多能对付五六个敌人，超过这个数字就凶多吉少了。

引擎声越来越近，然后——三辆改装越野车出现在拐角处，车身上涂着狰狞的图案，车顶架着重型机枪。

"该死。"齐临低声咒骂，"那是'血牙'的人，最凶残的掠夺者团伙。"

沈墨握紧了枪，已经能看清车上全副武装的掠夺者。领头车辆上，一个戴着红色头巾的大汉举起了突击步枪——

"趴下！"沈墨大喊，同时扑倒齐小雨。

然而预期的枪声没有响起。相反，他们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队长！是你吗？"

沈墨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到林小刀从第二辆车的副驾驶探出头，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小刀？"沈墨慢慢站起身，仍然保持警惕，"怎么回事？"

三辆车在他们面前停下。除了林小刀，车上全是陌生面孔，但都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制服，胸前有一个太阳升起的徽章。

"是'黎明号'的人！"齐小雨惊喜地说，"哥，是安全区的巡逻队！"

齐临的表情却更加警惕，他悄悄靠近沈墨，低声道："别放松警惕，这些制服可以伪造。"

林小刀跳下车跑过来："队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遇到'黎明号'的巡逻队，他们同意带我们回安全区！"她看到沈墨肩上的伤，立刻变回医生模式，"这需要重新包扎，可能有感染。"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领头车辆走下来，制服笔挺，面容严肃："沈队长？我是'黎明号'安全部队第三小队队长赵毅。我们奉命搜寻幸存者并带回安全区。"

沈墨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仔细观察这些人——制服磨损程度一致，武器保养良好，行为举止有纪律性。最重要的是，他们对待林小刀和其他队员的态度专业而尊重。

"感谢你们的援助。"沈墨最终说道，语气仍然谨慎，"这两位是齐临和齐小雨，没有他们我活不下来。"

赵毅点点头："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安全区，只要通过检疫。"他的目光在齐临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尤其是对变异体有研究的人，我们很需要。"

齐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我只是个运气好的流浪汉而已。"

"上车吧，路上不安全。"赵毅示意他们登上车辆。

前往加油站的路上，沈墨和齐临坐在同一辆车后排。齐小雨被安排到医疗车接受检查，林小刀也跟着去了。

"你不信任他们。"沈墨低声道，这不是个问题。

齐临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信任在末世是奢侈品，队长。那个赵毅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因为你有问题。"沈墨指出，"你对变异体的了解远超普通幸存者，而且你在追踪什么。"

齐临转过头，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沈墨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和某种深藏的痛楚。

"每个人都有秘密，沈墨。"齐临罕见地直呼其名，"包括你。那些撕裂者为什么特别'喜欢'你？"

沈墨移开视线，没有回答。车辆颠簸着驶过一个坑洞，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相撞，又迅速分开。

二十分钟后，车队到达了"黎明号"的前哨站——一个加固过的加油站。高高的围墙上站着武装警卫，瞭望塔上狙击手警戒着四周。大门缓缓打开，车队驶入内部。

下车后，沈墨立刻看到了自己的其他队员，他们看起来都得到了良好的照顾。林小刀带着齐小雨去了医疗帐篷，赵毅则领着沈墨和齐临去见指挥官。

指挥官是个六十多岁的精瘦男人，灰白的头发剪得很短，左眼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沈队长，久仰大名。"他伸出手，"我是陈志远，'黎明号'安全主管。"

沈墨与他握手："感谢您收留我的队员。"

"互相帮助而已。"陈志远笑了笑，转向齐临，"这位就是齐临先生？我们听说过你。'独狼'，变异体专家，一个人端掉了'血牙'三个前哨站。"

齐临的表情变得冷硬："看来你们的情报网不错。"

"生存需要情报。"陈志远似乎没注意到齐临的敌意，"我们很欢迎像你这样的人才加入。特别是现在，我们有理由相信一场大规模的变异体袭击正在酝酿。"

沈墨敏锐地注意到齐临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什么证据？"

陈志远示意他们跟他走。三人进入一个加固过的集装箱改造的指挥中心，墙上挂满了地图和照片。陈志远指向其中一张地图，上面标记了数十个红点。

"过去一周，各地都报告说变异体活动异常。它们似乎在集结，而且——"他指向几个特别大的红圈，"这些地方出现了新型变异体，比撕裂者更强大、更聪明。"

沈墨研究着地图，突然发现一个规律："它们都在向这个区域移动。"他指向地图中心的一个点。

"没错。"陈志远严肃地点头，"那里曾经是'新纪元'生物科技的研究中心。我们怀疑变异体的源头就在那里，而现在，它们要回家了。"

齐临突然转身走向门口："我需要空气。"

沈墨犹豫了一下，跟了出去。他在加油站后面的空地找到了齐临，男人正靠在一棵枯树上，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那个研究中心。"沈墨直接问道，"对你很重要？"

齐临的呼吸粗重，像是在极力控制什么："三年前，'新纪元'在那里进行非法实验。他们抓平民做测试，包括我父母和小雨的父母。"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沈墨从未见过的怒火，"小雨不是我亲妹妹，我们是在逃亡路上遇到的。她的父母死在了那个地狱，我父母也是。"

沈墨沉默片刻，然后做了一个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举动——他伸手按在齐临的肩膀上："我们会摧毁那个地方。"

齐临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我们'？队长大人终于承认我们是队友了？"

沈墨收回手，恢复了惯常的冷淡："临时合作。摧毁变异体源头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当然，当然。"齐临又挂上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中的痛苦仍未散去，"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撕裂者特别'喜欢'你？"

沈墨的表情变得僵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得了吧。"齐临逼近一步，"我见过至少二十次撕裂者袭击，它们从不会那么执着地追一个人，除非——"

"沈队长！"赵毅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陈指挥官想和你讨论明天前往主安全区的路线。"

沈墨几乎是感激地转身离开，但他能感觉到齐临探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

那天晚上，所有人在加油站过夜。沈墨被分配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简易床和一个小桌子。他刚准备休息，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开了，齐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液体："睡不着，发现他们还有点茶叶。要一起喝吗？"

沈墨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齐临走进来，递给他一杯，然后靠在桌边。两人沉默地喝着劣质但温暖的茶。

"我有时会做噩梦。"沈墨突然说，声音很轻，仿佛不是他自己在说话，"梦见自己在某个实验室里，被绑在椅子上，有人给我注射什么东西。然后就是疼痛，无尽的疼痛。"

齐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醒来后，我总是不记得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只是噩梦。"沈墨盯着茶杯，"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变异体确实对我有异常的兴趣。三年来，我不得不换了五次小队，因为跟我在一起的人总是死得特别快。"

齐临放下茶杯，突然伸手按住沈墨的后颈，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听着，那不是你的错。那些该死的怪物想杀谁不是你能控制的。"

沈墨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震惊了，更震惊的是他居然没有立即挣脱。齐临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带着一种奇怪的安抚力量。

"明天就要去主安全区了。"齐临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平常的轻快，"据说那里有热水澡和真正的床。我打算好好享受一下，建议你也一样，队长。"

他走向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哦，顺便说，不管你有什么秘密，在我这儿都安全。毕竟——"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独狼的脑袋只装自己想装的东西。"

门关上了，沈墨独自坐在床边，第一次感到这个末世的夜晚不那么寒冷。

血色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