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位夜晚飘荡于别人梦境的漫游者。
这似乎是一位女性的梦境。我一开始看到时,一入眼的是一片清蓝的海,再是周围的山。一望无际的山,绿的发黑的山。山很高,站在底部仰头看不到顶。我直觉的认为梦境的主人在这片海下,于是我飞向了海。但直到我完全进入海,海面都是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
海面下较海面上更为阴沉,就好似后者是白昼,前者是夜晚。说是海,但其实连水都没有,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
我看到了一个村庄。泥砖筑起的墙,鱼鳞瓦片铺成的顶,门前都种着两棵树,但种类不同。我想要飞起来看看高处,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着,只能在地上行走。
于是我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行走。不多久,我停下了脚步。我看到一个红色的纸轿子从旁边的屋顶上跳了下来,停在了我面前。轿子高一米左右,被四个纸扎的小人抬着。小人的脸是惨白的,做工和轿子一样粗糙,像是小孩子或者初学者做的。小人的头部被捏的乱七八糟,看不出发型。但我很奇怪的一点,前面的两个小人各有一只眼是活的,左边的是右眼,右边的是左眼刚好凑成一对。
我尝试靠近它,但当我刚迈开脚步时,它就又跳走了。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阵歌声,我不知道是那种语言,但很明显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她在唱一首歌谣。歌声由近及远,逐渐消失不见。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里好像变得更昏暗了。我继续沿着混着石子的道路走,一路上所有房屋的门窗都紧闭着。
直到一个转弯后,我看到了一个特别的房屋。它的屋檐下挂的两盏红灯笼,照亮了门前的一段路。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内部的阴影。
我走了过去,刚触摸到门,整个人就穿了过去。门内又是另外一个世界,样子与门外的村庄一致,但房门不是紧闭着,路上还有不少行人。我又望向身后的那扇门,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堵墙。这表示我无法原路返回,只能找到的梦境的主人,才能够出去。大大小小的行人从我的身旁走过,有的直接穿过了我。我意识到他们都是虚幻的,与那片海一样,是梦境主人所希望的,假想出来的。那些行人说说笑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可惜我听不到他们在交谈什么。
我顺着人流的方向走,看到了两个一边走一边撒着红色碎纸的喜童,身后是一个吹着唢呐的乐队,再往后是一群头上、腰上都系着红布的人,最前方的人手里举着一个刻着“娶”字的木牌,周围的人分着手中袋子里的喜糖。再之后是一顶八个人抬的红轿子,最后又是两个喜童——这明显是一支迎亲的队伍。我看见他们停在了一幢房屋前,那个房屋的屋檐还挂着两盏红灯笼。那个红轿子被抬进去了,屋子里的喜婆笑着催促着坐在床上的新娘。新娘被两个姑娘搀扶着上了轿子,队伍再次开始了行走。我的身体并没有触碰到轿子,所以轿子里的新娘不是这梦境的主人。我没有再去看队伍进入了挂着红灯笼的房屋。地上有许多脚印,还有许多头发。我蹲下身体去触摸那些头发,有一种冰冷滑腻的感觉。并且,我越往前走,头发数量越多,它们彼此交缠,好似编织的蛛网。我看到了这些头发的源头,是一口井。这些头发好似有生命的植物般,从井内伸出攀爬向四周。地上、墙壁上,院子内的植株上,甚至房间里,都有头发的存在。这些头发很坚韧,我无法扯断,只能向那口井靠近。井口完全被头发遮住,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我继续向房间里行走,看见了墙上、窗户上贴着的“囍”字,以及大大小小的纸花。我听到了哭声,寻声望去,是院子里的一口缸,似乎是用来接雨水的。我走进了它,哭声渐渐停止了,又变成了笑声。我看见了一个只有普通人小孩臂长的婴儿,皮肤被泡得肿胀,泛着奇异的蓝色。他(她)张开眼睛看着我,露出笑容,那是一种单纯的、充满恶意的笑。他(她)的身体迅速长大,想要爬出水缸,又被缸口隐约出现的锁链困住,变成了之前的样子。
水缸旁边有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一棵长得很奇怪的树。树的底部缠绕着头发,但那些头发似乎不敢再向上攀爬,只存在于底部。树皮上有着不同的突起,但很整齐,组成的样子更像某种符文。树的躯干很纤细,但树枝却格外粗壮,有几个枝条上还结着果子,不同大小的果子,都长得很漂亮。我凑近其中一个,想要看得更清晰些,但却闻到了一股恶臭,类似死鱼的腥臭味。树没有叶子,果实就突兀的长在那里。我尝试触摸树皮,有一种类似肉干的触感。与此同时,我碰到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鲜红的类似血肉的事物,紧接着变黑,变成了一只眼睛。那只眼睛眨动了两下,随后看向了我,那是一种能感受到冰冷的冷漠眼神。
但它也只是看着我,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任何善意。我再次触摸那只眼睛,一股温热的滑腻的触感传来。我收回手,同时也看见了手指上黏粘上的类似血肉的红色事物。那只眼睛又眨动了一下,之后又闭上,又长成了之前的样子。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便用粘上红色血肉的手去触摸那些果子,并用力拽下来一颗。之后,不到两秒,除了我手中的那颗果子,在树上的其他果子都开始飞快的腐烂,露出不堪的内部。那种臭味也更加浓郁了。与此同时,那些头发好像向井里缩了一下。我转过身,将手中的果子扔到了井里。果子随着头发的空隙滚动,掉入了井底。
我听到了一声女人的惨叫,而后那些头发疯狂地缩回井里。等了一会儿,我再次靠近井,里面已经没有了头发,只剩下了一堆灰烬,弥漫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我拉着井边的绳子向下滑,踩到了底部混有灰烬的淤泥。井里很暗,几乎看不见周围的环境。我当我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后,我看到了一个泛着光泽的事物。我伸手将它拿起,看清是一把梳子。
我见井底再没有其他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拿着那个梳子向上爬。我的上身刚探出井口,就看到之前所看到的树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融化成一滩血肉,血肉中还有不同的眼睛在不断眨动。我加快速度,从井中脱身,并顺着墙边的梯子爬上了屋顶。
高处能看到的东西很多,有院子内的,也有院子外的。我低头看着院子内又恢复了我进入之前的样子,又抬头看着远处那支热闹的娶亲队伍。我想,我知道梦境的主人在哪里了。
我沿着屋顶上的瓦片跑到了隔壁的屋顶,又从隔壁已经没有人的房屋里跑了出去,并一路向那支娶亲队伍所要停下的那个房屋奔去。因为是在梦中,因此我没有感觉到累,甚至没有任何喘息。一路上,有很多人穿过我的身体,向后奔去。
当我到达那座房屋时,轿子也刚好停下。我先一步穿过轿子,走进了房屋,看见了这场婚礼的新郎—— 一位穿着新郎服装的女子。她也看见了我,但并没有惊讶,反而眼里闪过一丝悲哀。我慢下脚步,将手中的梳子交给了她。她又看向了我,好像释然了什么事情,苦笑着叹了口气。“至少,让我们完成这场婚礼吧。”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于是,我看着她们拜了堂,喝了酒。然后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