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上的日子总是被湿咸的海风浸透,空气里弥漫着鱼腥味和腐烂的海藻气息。我家老屋就立在岛的边缘,仿佛随时会被卷入深邃的蓝色漩涡。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渔民,脸上的皱纹比海浪的纹路还要多。他每天天不亮就出海,直到夜幕降临才带着一身腥气回来。母亲则忙碌于家务,她的手粗糙有力,擅长腌制一种特别的鱼干。
这种鱼干选取刚刚打捞上来的深海鱼,不去鳞,不放血,直接用粗盐厚厚地裹住,然后悬挂在屋子东侧的廊檐下。海风终日吹拂,鱼体慢慢脱水,变得僵硬,颜色也由鲜亮转为暗沉。
鱼干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一种古老的低语。我小时候,总觉得那些鱼的眼睛还在盯着我,泛着浑浊的光。母亲说,这是海里的精灵在对她耳语,告诉她大海的心情。
我那时还小,觉得母亲的话像海边的传说一样遥远又神秘。我更喜欢躲在屋子西侧,那里有个小小的天井,阳光能勉强洒进来一些,照在父亲修补渔网的身影上,温暖而安心。
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飓风。
那天,天色阴沉得像是打翻了墨汁,海风呼啸着拍打着老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地涌上来,仿佛要把整个岛屿吞噬。
父亲说,这是百年难遇的恶劣天气。他紧锁着眉头,来回踱步。母亲则在屋子里忙碌着,加固门窗,收拾东西。
我蜷缩在角落里,看着窗外模糊不清的世界,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那种恐惧不仅仅是对自然的敬畏,更像是一种预感,预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将要失去。
风雨肆虐了一整夜,老屋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掀翻。我听见瓦片被掀飞的声音,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母亲低声的祈祷。
黎明时分,风势终于减弱了一些,但岛上已经面目全非。树木被连根拔起,房屋倒塌,海浪卷走了无数东西。
最可怕的是,父亲和母亲不见了。
我疯了一样地在屋子里寻找,呼喊他们的名字,但只有风声回应我。地上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散落的杂物,还有一股浓烈的鱼腥味。
我跑到屋外,整个岛屿像是被洗劫过一样。远处的海岸线上,只剩下被撕裂的渔网和木板的残骸。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变得模糊不清。我好像被其他岛民收留了,又好像独自一人在老屋里游荡。现实和幻觉交织在一起,让我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常常会看到父亲坐在天井里修补渔网,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而安心。我会走过去,想叫他,但他总是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手指在渔网上穿梭。
我也会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她低声哼唱的歌谣。我走进去,厨房里总是空无一人,只有湿漉漉的地面和散落的盐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