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寥,除去风沙猖獗,仿佛只剩下钟怀允一个人略显粗重的喘息。
那些影影绰绰的渺小黑点,似乎从未存在,除了眼前的异体尸骨证明那些东西并非幻觉。
这样的寂静在天际骤然撕裂的警报声中,平白增添几分肃冷,远处朦胧混沌的黑尘,不详的涌动着,凝聚为更深沉的实质般的压抑。
钟怀允收回望向某处的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异体残骸:干枯腐朽,沙砾粘着在裸露的肉块上,像是一堆经年的朽骨,青黑,暗沉。
除了嵌在腰间断骨上的那枚子弹。
通体漆黑,表层光滑,在浮动的暗沉天色下,不时游移着几丝诡异的暗光。
钟怀允眼底一片冰冷沉郁,他的手仍然在抖,但并不妨碍他取过那枚子弹。
子弹在掌心滚动了几圈,略有分量,反射着黯淡的光泽,与同样在掌心的定位器闪烁的微光交相呼应,无声兆示着其后的森冷意图。
钟怀允重新戴上护目镜,镜片模糊,多有磨损,视野并不清晰,但仍能清楚感受到某种熟悉的震荡以远方某点为中心,水波般荡漾开来。
仿佛有不存在的心跳和呼吸,与狂风呼啸的荒原共同起伏。
庞大至极,犹如河流翻涌。
那是“母亲”苏醒的前兆,也是那枚子弹的杰作。
钟怀允漠然凝视地平线涌动的黑沉。
这已不是所谓风暴的暗沉天色,更像是掉帧的色块,在模糊的天际处涌动,犹如被高温蒸腾于肆虐的沙尘中,扭曲融化为沥青般的质地和色泽。从天幕之后滴滴凝聚,逐渐在沙尘的模糊掩映中显出形体————
纤细,怪异,渺小。
祂就这样安静的立于天地另一端,却令人难以忽视那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以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森寒压迫。
“呼—————!!”
属于高等异体的震荡裹挟沙尘呼啸而来!
长刀铮然翁鸣,与震荡铿锵相撞!!
刀尖霎时浸染开与那异体尸骨相同的青黑色泽,如黑蛇攀绕,逐渐扩散至整个刀身。
钟怀允平举手臂,将长刀再次横亘胸前,青黑的刀身与刀柄连缀的血色蔓状物在钟怀允冷漠的眼底纠缠为诡谲的色块。
护目镜背后的眉眼阴郁冷漠,终年不散的疲倦与厌烦在此刻笼罩他的眼底,他微微敛目,压下情绪。
而后单步后移,微微俯身。
刀柄滚烫且粗粝,隔着手心缠绕的厚厚布条也仍能感受到能量不安的翻涌。
“这么大的礼,当然是要物归原主。”
轻而嘶哑的自语很快被风撕裂。
暗色的风卷起他的额发和颈肩的长巾,衣角猎猎,整个人犹如十字墓碑,肃然立于天地之间,而前方是不祥的翻涌黑浪,即将吞噬眼前的一切——————
有狂风骤起。
“轰——!”
“——轰——!”
强劲的马达咆哮着狂风都无法覆盖的轰鸣。
外表沧桑的装甲车犹如发情的公牛,每一块覆板都上下颠簸颤动着不安的频率,在哐哐的规律撞击中,将沙地掀起嚣张的滚滚尘烟,徒留两道潇洒的S型深深车辙。
黄毛捏着方向盘,警报在耳边丝丝缕缕的从吵死人的轰鸣中渗开,他忍不住觊了一眼晏袭明。
车内开着小灯,柔和的灯光勾勒出晏袭明立体优美的鼻唇线条,明暗阴影交织在起伏的肌肉线条和挺拔的身形。
他微微侧头靠在车窗上,利落的下颌线在脖颈投下阴影,沿着凹陷的颈骨向下收去。
他垂着眸,日耳曼血统特有的深邃眼窝,被高高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眼中不明的神色,那只老旧的望远镜在修长的指尖被来回把玩。
关卡旋钮不时发出咔哒声响,在铺陈的各色呼啸轰鸣中显得尤为模糊。
亦如他此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