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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

林中恐

唐林从枯井密道爬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浑身湿透,嫁衣上的金线在晨光中闪着诡异的光。密道出口是城郊的一片荒地,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喇叭声,恍如隔世。

她踉跄着走向公路,路过的司机看到她这身打扮,吓得差点撞上护栏。当唐林终于回到自家小区时,晨练的老人们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电梯里,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妆容已经花掉,嘴唇上的胭脂像干涸的血迹,最可怕的是右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圈红色纹路,像被无形的丝线勒出来的。

家门大敞着,屋内一片狼藉。那些符纸全部化为了灰烬,墙上用某种暗红色液体写着"三日后回门"四个大字,散发着铁锈般的腥味。唐林腿一软,跪倒在地,终于崩溃大哭。

"唐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唐林猛地回头,祁墨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古朴的医药箱。他比上次见面憔悴了许多,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你...你怎么进来的?"唐林警惕地后退。

祁墨举起一把钥匙:"你祖母给我的。她临终前托我照顾你。"他走进屋内,看到墙上的字迹时,眉头紧锁,"比我想象的还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林的声音嘶哑,"那个周沉...他好像不是单纯的恶鬼..."

祁墨从医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些黑色粉末撒在墙上的字迹周围。粉末一接触那些"字"就剧烈燃烧起来,转眼将字迹烧得干干净净。

"冥婚契约分三个阶段。"祁墨的声音低沉,"纳采、正婚、回门。你昨晚经历的是正婚仪式,虽然中途逃脱,但契约已经部分生效。"他指向唐林手腕上的红痕,"这是阴缘线,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等到变成黑色时..."

"会怎样?"唐林下意识捂住手腕。

"你的魂魄就会被彻底拉入阴间,成为周家的鬼新娘。"祁墨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布,"这是我从周家祠堂偷出来的《冥婚志》,记载了九十年前那场未完成的仪式。"

唐林颤抖着展开绢布,上面用工整的小楷记录着一段骇人听闻的历史:

"民国十六年,周氏长子沉与唐氏女婉缔结婚约。合八字,测吉凶,皆为上上之选。然唐氏女闻冥婚之实,大惧逃婚。周沉追至城外,遇匪徒截杀,横死荒野。族长怒,以周沉尸身为媒,强启冥婚之仪,然因新娘不至,仅成半礼,致周沉魂魄困于阴阳之间,不得超生..."

"所以...周沉也是受害者?"唐林想起昨夜那个疲惫的灵魂。

祁墨的眼神闪烁:"某种程度上,是的。但九十年的孤寂已经改变了他,现在的周沉既是囚徒,也成了周家执念的守护者。"他顿了顿,"月全食那天,阴阳界限最薄弱,周家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当年未竟的仪式。"

唐林突然想起周沉最后的警告:"他让我月全食那天别出门..."

"因为那天无论你在哪,他们都能找到你。"祁墨从医药箱底层取出一把铜钱剑,"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在月全食前找到周沉的尸骨,彻底毁掉它。"

唐林心头一震:"那周沉会..."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祁墨的声音冷硬,"但这是你活命的唯一机会。"

窗外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唐林恍惚间又听到了那诡异的唢呐声,由远及近。祁墨脸色大变,迅速在门窗上贴上新的符咒。

"他们发现《冥婚志》不见了。"他语速飞快,"听着,周沉的尸骨很可能埋在周家祖坟,但那里现在..."

话未说完,所有的符咒同时燃烧起来。房间温度骤降,墙壁上渗出细密的水珠,眨眼间结成了霜花。唐林惊恐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墙上自行移动起来,做出她根本没有做的动作!

"来不及了!"祁墨一把抓住唐林的手,"跟我走!"

他们刚冲出房门,整栋楼就剧烈震动起来。楼梯变成了向下延伸的无底深渊,每个台阶上都站着穿寿衣的"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祁墨口中念念有词,铜钱剑发出微弱的金光,勉强开辟出一条小路。

跑到一楼时,唐林突然甩开祁墨的手:"不对...这不是真的出口!"她指着地面——他们的影子全都头朝下,像是走在天花板上。

祁墨倒吸一口冷气:"阴阳倒转...我们已经在阴间了。"

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熟悉的居民楼变成了周家老宅的走廊。唐林这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没逃出过周家,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聪明的新娘子。"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知道为什么叫'回门'吗?因为新娘总要回婆家的呀~"

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顶血红色的轿子,轿帘无风自动。唐林和祁墨转身想跑,却发现背后站着那个骷髅老太太,她手中捧着一个与唐林一模一样的纸人,纸人胸口插着三根银针。

"祁家的小杂种。"老太太的颌骨咔咔作响,"当年你祖上背叛家族,如今你又来坏事。"她枯骨般的手指一弹,祁墨突然捂住胸口跪倒在地,面色惨白。

"住手!"唐林挡在祁墨面前,"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老太太诡异地笑了:"完成仪式,让周家血脉延续。"她一挥手,唐林身上的现代服装瞬间变成了那套嫁衣,"周沉等了你九十年,你也忍心让他再等?"

唐林还想反抗,身体却再次不受控制地向轿子走去。她绝望地回头,看到祁墨被几个纸人拖向黑暗深处。

"月全食...别出门..."祁墨用尽最后力气喊道,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轿子无声地移动着,穿过一道道门廊。唐林发现这座宅院远比她白天看到的要大得多,仿佛整个阴阳两界的夹缝都被周家占据了。最终,轿子停在一间厢房前,门上贴着崭新的喜字。

"姑爷等急了,新娘子快进去吧。"轿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唐林推开门,屋内红烛高烧,布置得如同新房。周沉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身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孤独。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唐林警惕地站在原地:"这是哪里?为什么我逃不出去?"

周沉缓缓转身,唐林惊讶地发现他的样子比昨晚真实了许多,几乎与活人无异,只是皮肤苍白得过分。

"这里是阴阳宅,周家历代冥婚的场所。"他指向窗外,"白天是阳宅,就是你看到的废弃老宅;夜晚则变成阴宅,供我们这样的'存在'居住。"

唐林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地,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无数飘浮的白色灯笼,照亮着蜿蜒的小路,路上走着形形色色的"人",有的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有的则明显不是活物。

"祁墨呢?"唐林质问道。

周沉的眼神闪烁:"他不会有事,我弟弟的后人...总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你弟弟?"唐林震惊地看着他,"祁墨是你弟弟的后代?"

周沉苦笑:"我死后第三年,我弟弟周澈因反对家族继续冥婚,被逐出家门。他改姓祁,暗中破坏了好几场冥婚仪式。"他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可惜他终究敌不过家族的执念。"

唐林注意到,一杯是清茶,另一杯却是暗红色的液体。她没有碰茶杯:"那你呢?你是自愿的吗?"

周沉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才道:"最初不是。但九十年...足够改变很多事。"他抬头直视唐林的眼睛,"直到昨晚见到你,我才想起自己曾经多么憎恨这一切。"

屋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像是很多人在争吵。周沉脸色一变,迅速熄灭了几根蜡烛。

"族长发现《冥婚志》被盗了。"他压低声音,"他们怀疑是我,接下来会盯得更紧。"他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箱,"这里面有些东西,或许能帮你理解真相。"

唐林打开木箱,里面是一叠发黄的信件和一张残缺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周沉和一个女子站在梨花树下,女子的脸被烧掉了,但唐林一眼认出那是祖母的姿势。

"你和我祖母...是相爱的?"

周沉的眼神变得柔和:"在那个年代,爱情是奢侈品。我们只见了三次面,但书信往来两年。"他取出一封信,"这是她最后一封信,说发现了我家准备冥婚的证据。"

唐林读着信,祖母年轻时的字迹跃然纸上:"周君如晤:惊闻贵府欲行冥婚之事,以活人祭亡魂,骇人听闻。妾虽爱君,然不能从命。今夜即离城,望君珍重..."

"她逃走后,我追到城外,想告诉她我也不知情。"周沉的声音低沉,"却遇到土匪...临死前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土匪,而是家族派来的人。他们需要一具新鲜的尸体来完成仪式。"

唐林浑身发冷:"你的家人...杀了你?"

"在他们眼中,家族的延续高于一切。"周沉苦笑,"我死后,他们用我的尸体强行开启冥婚仪式,但因为新娘缺席,仪式只完成了一半。我的魂魄被困在阴阳之间,既不能转世,也不能真正'活'着。"

唐林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现在他们想用我来完成当年未竟的仪式?"

周沉点头:"你的命格与你祖母相似,是完美的替代品。更重要的是..."他犹豫了一下,"你是唐婉的血脉,这场冥婚才能算真正完成。"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周沉脸色一变:"天快亮了,阴阳宅即将转换。白天这里会变回普通老宅,你可以自由活动,但别试图逃跑——你的魂魄已经被阴缘线束缚,离开阴阳宅范围会痛不欲生。"

"那我该怎么办?"唐林绝望地问。

周沉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腕,阴缘线在他触碰下微微发光:"我会教你如何在阴阳宅生存,我们一起寻找解除契约的方法。"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家族得逞。"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周沉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在完全消失前,他最后说道:"小心老太太,她是我的曾祖母,也是周家最顽固的守旧派。还有...别相信任何看起来太友好的'仆人'。"

唐林还没来得及回应,周沉就完全消失了。房间在晨光中迅速褪色,红烛变成了灰烬,崭新的家具变回腐朽的木头。几秒钟后,唐林发现自己坐在周家老宅一间破败的厢房里,身上仍穿着那套嫁衣,只是变得陈旧不堪。

她走出房门,整座宅院恢复了白天荒废的模样。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唐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她。当她走近井边时,井水突然翻涌起来,浮现出祁墨苍白的面容,他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唐林俯身想听清楚,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小丫鬟打扮的女孩站在廊下,手中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裙。

"小姐,姑爷让奴婢给您送换洗衣物。"小丫鬟的声音甜得发腻,"还说请您好好休息,天黑前别去后院。"

唐林警惕地看着这个"人"——她的脚根本没有沾地,裙摆下空空如也。最诡异的是,小丫鬟的影子不是跟着身体移动,而是以完全相反的方向蠕动着,像一条独立的黑蛇。

"替我谢谢'姑爷'。"唐林勉强回应,接过衣服时故意碰了碰对方的手——冰冷刺骨,没有脉搏。

小丫鬟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姑爷对小姐真好呢~上一个新娘可没这待遇。"她蹦蹦跳跳地离开,最后一句话飘在风中,"不过她也只撑了三天就疯了..."

唐林攥紧手中的衣物,决心在天黑前探索这座诡异的宅院。她必须找到解除契约的方法,否则下一个疯掉的就会是她——或者更糟,永远困在这阴阳之间的地狱里。

当她悄悄溜进祠堂时,发现供桌上除了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外,还多了一个崭新的牌位,上面写着:"周门唐氏夫人之位"——那是给她的!

牌位前放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唐林刚想拿起来细看,耳坠突然渗出鲜血般的液体,盒底缓缓浮现一行字:"月圆之夜,魂归于此"...

接下来故事可能会围绕以下线索展开‌:

血玉耳坠的秘密‌:首饰盒中渗血的翡翠耳坠与唐林祖母年轻时失踪的耳饰一模一样,暗示祖母可能曾短暂落入周家之手,却以某种方式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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