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黎的手指轻轻点在沈昭璃的眉心，一股冰冷的触感瞬间蔓延开来。
"你以为，你只是普通的修道者吗？九璃，你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沈昭璃的眼前骤然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
她看见自己站在凡间的山巅，青丝如瀑，一袭紫衣。那时的她，还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君，而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修道者——九璃。
她曾爱过一个凡人，一个叫云衡的书生。
他眉眼温润，总爱在月下为她抚琴。他笑着说："九璃，我不求长生，只求与你一世安稳。"
可天界不容许这样的感情存在。
那一日，天罚降临。
她亲眼看着云衡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你可知，为何天界要杀他？"魅黎的声音带着讥讽。
画面一转，九璃跪在天帝面前，浑身是血。
天帝冷冷道："九璃，你体内流淌着上古真神之血，岂能与凡人苟合？"
上古真神之血？
沈昭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魅黎低笑："看来你真的忘了。你根本不就不是普通修士，而是上古真神族最后的后裔。"
天界逼迫她斩断情根。
"九璃，欲证神道，先断尘缘。"帝君的声音如雷轰鸣，"抽离情识，方得永恒。"
"要么自斩情识，要么形神俱灭。"
她最终选择了前者。
诛仙台上，九璃独自站在一面古镜前，手中长剑抵住自己心口。鲜血顺着剑刃流下，一团粉色光雾被硬生生逼出体外。"从此...无情道成...只为苍生..."九璃的声音支离破碎，而光雾在镜中疯狂冲撞，发出无声的尖叫...
"从此，你为神，我为魔。"魅黎的声音与她重叠。
那团被剥离的粉色光雾本该消散，却意外坠入魔渊。
"那面破镜子根本就关不住我，"魅黎的指尖缠绕着黑雾，"我吞噬了万千魔气，化作人形。"
"啊！"沈昭璃痛苦地抱住头，这些记忆带来的冲击几乎要撕裂她的神魂。
魅黎松开手，满意地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想起来了吗？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他们杀了你的爱人，逼着你断情识，忘尘事！不过就为了让他们多一个'守护神'！"
"不...那不是我..."沈昭璃浑身发抖，"我是沈昭璃，我只是...玄凛的徒弟..."
"呵。"魅黎冷笑，"那你觉得玄凛为什么收你为徒？"她变出一面水镜，镜中浮现玄凛与战神的对话——
"你费尽心思找到她收她为徒，不就是因为她是九璃神尊的转世吗？"战神的声音清晰可闻。
镜中的玄凛没有否认。
沈昭璃如遭雷击，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魅黎趁机俯身，红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九璃，他和那些人一样，都想把你变回那个没有感情的神！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任务罢了，是他作为帝具的职责所在……。"
"你胡说！"沈昭璃猛地推开她，"师父他...他..."
"我胡说？"魅黎的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指尖轻轻划过水镜。镜面波纹荡漾，又浮现出新的画面——
玄凛独自站在观星台上，手中展开那卷密旨，上面清晰写着"寻九璃转世，引其归位"的字样。他凝视良久，最终将密旨收起，转身走向下界...
"看啊，这就是你亲爱的师父。"魅黎的声音如毒蛇吐信，"从一开始，你就是他的任务，他的职责。"
沈昭璃踉跄后退，背脊抵上冰冷的石壁。那些与玄凛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教她练剑时握住她手腕的温度，她生病时彻夜守护的身影——难道都是假的？
"不..."她摇着头，却止不住浑身发抖，"不是这样的..."
"可怜的小昭璃。"魅黎忽然放柔了声音，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被欺骗的滋味不好受吧？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她指尖凝聚出一朵妖异的黑莲，花瓣上流淌着暗红色的纹路："吞下这朵魔莲，你就能永远做沈昭璃，不必担心被九璃的记忆吞噬。..."还没说完就把黑莲强行注入神昭璃体内。
洞窟剧烈震动，冥花纷纷凋零。魅黎被这股力量震退数步，却笑得更加愉悦："对，就是这样！愤怒吧，九璃！让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看看，他们亲手造就了怎样的怪物！"
沈昭璃痛苦地跪倒在地，体内两股力量在激烈对抗。一方面是正在苏醒的上古神力，另一方面是魅黎种下的魔念。她的长发无风自动，时而乌黑如墨，时而银白如雪；左眼紫金光芒大盛，右眼却渐渐染上血红。
"为什么要抵抗？"魅黎在她耳边低语，"天界负你在先，玄凛欺你在后。成魔有什么不好？至少魔道从不会要求你斩情绝爱..."
一幅幅画面随着她的话语强行涌入沈昭璃脑海——
云衡在雷劫中灰飞烟灭时绝望的眼神；
她被逼自斩情识时撕心裂肺的痛苦；
玄凛查看密旨时冷漠的侧脸；
还有...战神那句"你对她不过是职责所在"...
"啊！——"沈昭璃抱住头尖叫，声浪震得整个洞窟崩塌。巨石砸落间，魅黎化作黑雾退开，而她周身爆发的神力将坠石全部碾为齑粉。
烟尘中，一道白影破空而来。
"昭璃！"
玄凛的声音让沈昭璃有一瞬的清醒。她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奔来，白衣染血，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慌。那一刻，所有的猜疑似乎都不重要了——这个会为她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怎么可能是假的？
"师父..."她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体内魔念猛然反扑。紫金神纹突然转为漆黑，一股狂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涌出，重重击在玄凛胸口。
"噗——"玄凛喷出一口鲜血，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滑落。
"师父！"沈昭璃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缠绕着漆黑的魔气。她想上前，却被魅黎从后面抱住。
"看啊，这就是神力的代价。"魅黎在她耳边轻叹，"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所爱之人。但魔道不同..."她引导沈昭璃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魔的力量随心所欲，永远不会失控。"
沈昭璃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触碰魅黎时，那些暴走的力量确实变得温顺起来。
"跟我走吧，九璃。"魅黎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们可以重建一切。云衡、你的情识、还有...真正的自由。"
自由。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昭璃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她疲惫地闭上眼，任由魅黎将她搂入怀中。
"喂，老妖婆，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拐骗无知少女啊？"
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划破洞窟内凝重的空气。魅黎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紫衣男子踏着纷飞的花瓣从天而降，手中折扇轻摇，眉目如画却带着凌厉杀气。
"傅...清宴？"魅黎瞳孔骤缩，随即冷笑，"不对，你是...夜无羁！"
沈昭璃艰难地抬头，模糊的视线中，那个总是温柔带笑的花神大人此刻面若冰霜。他看向她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愧疚难当。
"小昭璃，别听这老妖婆胡扯。"傅清宴——或者说夜无羁——手中折扇指向魅黎，"她根本不是你的什么情识，而是你的'心魔'！"
魅黎脸色骤变："闭嘴！"
"怎么，被我戳穿心虚了？"夜无羁冷笑，扇尖突然射出一道金光，直击魅黎眉心。魅黎仓促闪避，松开了对沈昭璃的钳制。
夜无羁趁机甩出一段银白花藤，缠住沈昭璃的腰肢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三百年前我就该把你彻底消灭！"
"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也想与我一战？"魅黎周身黑雾翻涌，洞窟四壁的冥花全部化为灰烬，融入她的身体，"吸收了这么多冥花之力，现在的我——"
夜无羁没等她说完，折扇猛地一划，在空中撕开一道幽紫色的空间裂缝："废话真多。"
他左手拽住沈昭璃，右手一挥，一道灵力卷起昏迷的玄凛，三人瞬间被吸入裂缝。魅黎的怒吼在身后回荡，但随着空间扭曲，很快消失不见。
天旋地转间，沈昭璃只觉浑身如被千万根针穿刺。体内的黑莲魔种与苏醒的上古神血激烈对抗，每一次碰撞都让她痛不欲生。恍惚中，她感觉有人紧紧抱着她，清冷的松木香混着血腥气——是师父的气息。
"坚持住..."玄凛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用尽了最后力气。
眼前骤然一亮，三人跌落在铺着黑色绒毯的地面上。沈昭璃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宏伟却奇特的宫殿——穹顶是透明的，能看到幽冥界特有的紫色天空；四壁爬满会发光的藤蔓，开出银白色的花朵；殿中央一株巨大的黑色莲花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欢迎来到我的幽冥宫。"夜无羁擦去嘴角的血迹，银发凌乱地披散着，"比你们天界的破屋子舒服多了，是不是？"
沈昭璃想说话，却喷出一口黑血。她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紫金神纹与黑色魔纹正如活物般互相撕咬，所过之处皮肤龟裂又愈合，循环往复。
"黑莲生根了。"夜无羁脸色一沉，快步上前检查，"比我预想的还快。"
玄凛艰难地撑起身子："救她...先救她..."
"闭嘴吧帝君大人。"夜无羁不耐烦地弹出一缕幽光，将玄凛固定在旁边的软榻上，"你再乱动，心脉就要断了。"
他转向沈昭璃时，紫眸却中闪过一丝心疼："小昭璃，接下来会有点疼，忍着点。"
夜无羁的指尖刚要触及沈昭璃心口，幽冥宫穹顶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剑鸣。一道赤红流光如陨星坠落，将殿顶水晶击得粉碎。纷飞的碎片中，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悬浮而立，剑身缠绕着炽烈火焰。
"赤霄？！"沈昭璃虚弱抬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剑柄上坐着个金衣少女——白玉般的肌肤，手腕脚踝缠着银链，正是长生锁器灵安宁。
"昭璃！"安宁从剑上一跃而下，赤霄剑也随之化形。红光闪过，一位红发少年现身，剑眉星目，衣袍如烈焰翻飞。
安宁直奔沈昭璃，双手直接按在沈昭璃心口，柔和的绿光自她掌心溢出，沈昭璃龟裂的皮肤开始愈合。
赤霄则剑指一并，凌厉剑气刺入沈昭璃右臂魔纹："镇！"魔纹如活物般扭曲退缩。
"你们怎么..."沈昭璃声音嘶哑。
"赤霄感应到你的危险。”安宁轻轻拍了拍沈昭璃的肩。
赤霄却冷冷扫视夜无羁："没想到'花神大人'真身竟是幽冥魔尊。"
夜无羁不以为意地挑眉："小剑灵，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黑莲魔种已在你主人体内生根..."
话音未落，沈昭璃突然痛苦蜷缩，胸口黑莲虚影再度浮现。安宁惊叫一声，被魔气弹开。
"安宁！"赤霄迅速结印，剑光如雨落下，却只能暂缓魔气蔓延。
夜无羁突然伸手按住赤霄肩膀："你体内是不是封着九璃的'净神咒'？"
赤霄瞳孔骤缩："你怎会知道？！"
"没时间解释。"夜无羁转向安宁，"长生锁应该还藏着一段救命咒诀。"
安宁一怔，随即闭目感应。忽然，她睁眼道："找到了！"一段陌生记忆随光芒涌入沈昭璃脑海——
九璃神尊站在炼器炉前，手中悬浮着未成型的长生锁："安宁，若有一日我迷失本心，此咒可唤回真我。"她咬破指尖，在锁面刻下血色符文。
记忆消散，安宁小手结印，脆声吟诵："净世长存，安魂永生！"
长生锁虚影在沈昭璃胸口浮现，与黑莲相撞，迸发出刺目光芒。夜无羁趁机喝道："就是现在！赤霄，净神咒！"
赤霄剑身亮起纯净白光；夜无羁则释放幽冥之力作为桥梁。两股力量在长生锁调和下，竟完美融合。
混合能量注入沈昭璃心口，与黑莲展开拉锯。她浑身颤抖，却清晰感受到每一分变化——魔气被净化，神血重新流淌。
当最后一丝魔气消散时，沈昭璃周身光芒大盛。左半身紫金神纹与右半身银白魔印同时亮起，最终在心脏位置交汇成一朵三色莲花印记。
"这是..."赤霄震惊地看着那印记。
夜无羁长舒一口气："神、魔、幽冥三力平衡...九璃，你果然算无遗策。"
沈昭璃缓缓睁眼，左眼恢复如常，右眼却依旧。她看向夜无羁，突然问道："你不是花神，那真的花神去哪儿了？"
殿内骤然寂静。赤霄面色大变，夜无羁则苦笑摇头："这丫头，刚醒就找麻烦..."
玄凛强撑起身子，目光在三人间来回扫视："看来，我们有很多事需要好好谈谈。"
幽冥宫内，空气仿佛凝固。
沈昭璃的目光紧紧盯着夜无羁，等待他的回答。
夜无羁沉默片刻，手中折扇"啪"地合上，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行吧，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再瞒着也没意思。"
他抬手一挥，殿内场景骤然变幻。
画面中，漫山遍野的冥花盛开，黑雾笼罩人间。一位白衣男子立于花海中央，面容清俊，眉眼间却带着决然。
"那是……真正的花神？"沈昭璃低声问。
夜无羁点头："他叫白微，是人间最后一位花灵修成的仙。"
白微双手结印，周身泛起莹白光芒，无数花瓣环绕飞舞。他低声吟诵古老的咒诀，随即——
割开手腕，鲜血如雨洒落。
"他在做什么？"安宁睁大眼睛。
"净化冥花。"夜无羁的声音低沉，"冥花靠吸食生灵精血生长，唯有纯净的花灵之血能中和其毒性。"
白微的血滴落在冥花上，黑雾渐渐褪去，花朵转为纯白。然而，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就在此时，天际雷云汇聚。
"天劫？！"赤霄震惊。
夜无羁冷笑："是啊，多讽刺？他散尽精血救世，天道却在这时候降下飞升雷劫。"
第一道天雷劈下，白微勉强抵挡，却已力竭。
第二道，他跪倒在地，唇角溢血。
第三道——
"他扛不住的。"夜无羁闭了闭眼，"所以我出手了。"
画面中，一道黑影倏然掠过，挡在白微身前，硬生生接下那道天雷。
"你……"白微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正是夜无羁。
"闭嘴，省点力气。"夜无羁头也不回，"你这点修为，还想扛天劫？"
最终，白微还是没能撑过去。
天雷散去时，他已奄奄一息。
白微虚弱地笑了笑，"我早算到有此一劫。"
"算到还送死？"夜无羁咬牙切齿。
白微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尖轻点夜无羁眉心："我的神格……给你了。"
莹白光芒涌入夜无羁体内，而白微的身躯渐渐化作光点消散。
最后一刻，他轻声道："替我……看看九重天的花。"
记忆消散，幽冥宫重归寂静。
沈昭璃怔怔地看着夜无羁："所以，你顶替了他的身份？"
夜无羁嗤笑一声："不然呢？让他白白牺牲？"
他展开折扇，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我本就是幽冥魔尊，对天界没兴趣。但既然接手了他的神格，总得装装样子。"
玄凛突然开口："天道戒律殿的人从未发现？"
"发现又如何？"夜无羁挑眉，"他们需要一位花神镇守冥花，至于这花神是谁……重要吗？"
沈昭璃沉默良久，终于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你为何……接近我？"
夜无羁的动作顿住。
他缓缓合上折扇，眸光微敛，唇边笑意不减，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小昭璃，他轻叹一声，语气难得认真，“但你只需记住一点——我对你，从未有过半分恶意。”
沈昭璃定定地看着他，右眼的魔纹尚未完全褪去，映着幽暗的光。她抿了抿唇，似乎想追问，却被赤霄打断。
“呵，魔尊的话，可信吗？”赤霄冷笑，红发如焰，眸中敌意未消。
夜无羁懒懒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小剑灵，若我真想害她，方才净化魔种时，我有的是机会。”
赤霄一滞，眉头紧锁，却无法反驳。
安宁拉了拉沈昭璃的袖子，小声道：“昭璃，他虽然神神秘秘的，但刚才确实帮了我们……”
沈昭璃垂眸，指尖轻轻抚过心口的三色莲花印记。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神血与魔气在此刻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而这份平衡，离不开夜无羁的助力。
“好。”她终于抬眸，声音平静，“我可以不问缘由，但若有一天我发现你骗我——”
夜无羁低笑一声，忽然倾身靠近，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动作亲昵却又不容抗拒。
“那便随你处置，如何？”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戏谑，却又似藏着某种承诺。
玄凛皱眉，上前一步，语气冷硬：“魔尊，注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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