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洛兹妮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万丈虚空不断坠落。他不知自己将归于何处,只知道在亲手刺穿自己的那一刻,便已踏入了这片深渊。此刻的他,如同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鸟,已然察觉到黄泉路的召唤。于是,他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
然而,一道撕裂黑暗的光芒骤然映入眼帘。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视野的是医院那白得刺眼的天花板,而周围,是那些曾被他伤害过的人们。方霓旻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伤痕累累的洛兹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姐大,你怎么也来这儿了?之前你对付我们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也落到这步田地了?哼,你用科长姐姐的手捅自己这事可瞒不过我,你身上还有生命保险的痕迹呢!”这话充满了嘲讽。听闻此言,洛兹妮内心涌起无尽的悔恨。没错,他自诩为先进分子,坚信自己意志坚定。可最终,他还是没能扛住完全崩落模式对精神的吞噬,在上司面前倒下,醒来时已被送进医院。
他拿起床边的镜子,打量着自己的脸,而后冷冷地望向正要进来的护士。护士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洛先生,对于你的身体异变程度和伤势治疗情况,我们已经尽力了,只能用生命保险先把您救回来。后续还需要配合K公司的奇点技术搭配义体技术进行辅助治疗。毕竟,当时您把完全崩落开启得太大了……您身上的这些异化现象可能是永久性的,抱歉,我必须如实相告……”听完这番话,洛兹妮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依旧是那副宛如炽天使的模样,但缠满绷带的身体却显得格外怪异。对此,他也唯有摇头叹息,随后倒在枕头上,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他很快便辨清了自己的所在之处——第八区附近的一家医院。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与那些曾经镇压过自己的亲朋好友们竟都被安置在了重症监护室里。二科的科长、北冕事务所所长方霓旻,以及那些伤势严重的队员们,无一例外,全都静默地坐在病床旁。
洛兹妮看着这满室身负重伤的人,他们却依旧谈笑风生。她多么渴望能与他们说上一句话啊,可自己已然伤害了他们,又怎有颜面再与他们平等交谈?更何况,洛兹妮从旁人的低语中隐约听到了分部对她的处置:南部分部部长因她的身体状况,已成功为她申请了停职处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战斗生涯或许即将被迫中断。若是伤势过于严重,还有可能被强制退役。想到这些糟糕的结果,洛兹妮始终一言不发。然而,那压抑的情感终究需要一个出口,她拉紧了窗帘,企图遮掩自己的窘态。但透过窗帘缝隙,那一闪一闪的圣光频率,依然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而这些重伤之人,也并非全然不解洛兹妮此刻的绝望。尤其是方霓旻,他曾亲历过完全崩落模式的痛苦,对于被黑暗面侵蚀的感受再清楚不过。他明白,洛兹妮无法亲手解决杀兄仇人所带来的痛楚,正是此次暴走的根源。作为她的上司之一,他不是没想过出言劝慰,让她看开些。然而,无论话语如何委婉,最后的效果却依旧微乎其微。窗帘紧闭着,只在熄灯后,隐隐透出些许微光,仿佛是她内心深处不愿熄灭的挣扎。
或许是在生命保险启动之时,为确保安全,南部分部部长特意提出了抑制情感波动的要求,这使得他在被抢救回来之后,对待周遭人事的态度变得愈发疏离。他本就伤势最为致命,却也是重症监护室里恢复得最迅速的那个病人——因此当生命保险生效后,他便能自由出入监护室内。他会帮其他人带药、捎食物,但因为体内黑暗面带来的绝对神性与自身人性不断撕扯冲突,他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
然而,这种挣扎并未让他的性格单一化,反倒塑造出一种复杂多面的特质:既显得更加严格冷峻,又流露出数倍于往日的温柔。从生命保险实施之后,他逐渐染上了上司的某些色彩。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到了几只黑兽在洗手间外的对话,才知晓自己的复活秘密。那枚必要丹药所用原料竟包含着自己上级邵的一片龙鳞和些许银杏叶!这一发现犹如惊雷炸响,令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此后,他对任何人似乎都失去了关注的兴趣。无论是服从百里倩命令进行探望的黑兽,还是亲自前来的京城华,都被他漠然打发离开。
即便京城华特意探望时,也只能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一个嵌着红色装甲的机械脑袋探出来,活像某种鸟类模样。其实,那时候对方只是试图通过同步技能与其交流,当京城华试图询问此时洛兹妮的状况如何。但得到的回应仅是一句极度冷淡的话:“你别管。”
洛兹妮不久后便获知了一则消息:那两名最终被镇压的人,此刻也因伤势也请了病假。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伤势较轻,导致他们还能够去外面走走。与此同时,她那完全崩落的形态已然被列入档案,代号为“ASP - 06,银骑士·月华”。自血月被杀事件为开端,由她引发的一系列状况被命名为“卡姆兰星坠事件”。
尽管这场风波未造成人员死亡,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痕迹。她暗自庆幸自己尚存一丝理智,待精神稍有恢复,便会拉开窗帘与众人交谈。她时而自嘲如今的模样仿若罗刹,经历过死亡的洗礼后重生,俨然成了半个不受三界约束的存在。听到她的自嘲,众人也只是莞尔一笑。
此时,方霓旻打趣道:“你说你是三界不管的家伙,那我、罗先生,还有科长姐姐这样的人,岂不是比你这个下位小罗刹还要厉害得多?”此话一出,躺在病床上的罗威尔也笑着回应:“方小姐说得不错,你确实不必过分在意这些。”这番对话逗得周围的病友忍俊不禁,原本压抑的病房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忽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正谈笑的一群人立刻噤了声。随着一声清脆的机械音响起:“已接收到开门指令,Open。”门应声而开。
随着一声轻快却夹杂着疲惫的招呼响起,“我回来了,诸位状况可好?”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熟悉的脚步声踏入重症监护室,洛兹妮在听到那熟悉嗓音的一瞬间,心头猛然一震,如同雷鸣击中般迅速缩回了病床,隐匿于薄被之后。生命保险的作用虽让他保留了初次死亡前的样貌,并赋予他超越常人的反应速度,但辨认出这声音主人的刹那,他内心深处的防线却仿佛被无情撕裂。那份复杂情绪促使他毫不犹豫地蜷回了自己的病榻,试图藏匿自己。推门而入的人正是邵。他的身影显得风尘仆仆,尽管在场的所有人都早已听闻他为了救援他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身体与精神双双超负荷运转,甚至导致不可逆的损伤,连装备都无法收回。
然而,真正见到他此刻的模样时,大家仍不免感到一阵揪心。他并未穿着标志性的大衣,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修长的夜行斗篷,只不过斗篷边缘早已烧焦破损,布满岁月和战斗的痕迹。他的全身几乎被纱布包裹,原本坚固的装甲如今也变得残破不堪,多处裂缝暴露出了西装衣领与裤脚,甚至还隐约能看到几缕散发着微弱橙光的血迹,甚至还有被撕裂的衣服碎片,连修补都没来得及。
头盔右侧一角被硬生生打出一道豁口,连带着鬓角的银杏叶装饰也断落得稀疏零散,他脸上甚至连带着的全息眼镜也不知何时换了格式,不再用明亮的红色,而是那种极其深沉的灰色,仅有两枚倔强地刺破兜帽的束缚,勉强昭示着往日的荣光。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身后那条修长的龙尾,此刻也被层层绷带缠绕,僵硬地拖曳在地,透露出一种难言的凄凉。即便如此,他的姿态依旧保持着淡然,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停歇。但他狼狈的模样却无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惨烈战斗究竟有多凶险。
纵然精神已饱受创伤,邵依旧如往常一般,带着大包糖果和随身物品前来探望。然而,当他的脚步重重地落在地面时,一阵钻心的疼痛骤然袭来,超负荷行动所埋下的暗伤竟然毫无预兆地爆发。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他几乎咬紧牙关才勉强压抑住一声低吟。即便如此,那细微的痛苦喘息仍让人揪心。他强忍着痛楚,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与众人简单致意。这画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无比压抑。方霓旻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或许因为自责未能帮上忙,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怜悯,他的眼眶竟湿润得快要滴下泪来。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想上前搀扶,却被邵轻声制止了。其他人的目光也纷纷避开,不忍直视这场面,有的人索性闭上眼睛,试图逃避这种凄凉的氛围。但邵没有时间沉浸于自己的伤痛,他草草安慰了几句之后,便迅速切入正题:“洛卿她……”话音未落,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他已经得知洛兹妮靠生命保险技术捡回了一条命,所以即便身负重伤,还是第一时间赶来确认她的状况。
然而,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显然,洛兹妮现在并不想见到自己的上级。而且也跟大家表示了一下,窗帘缝隙中透进的微弱光线映衬着宁静的病房,隐隐透露出一种安详的气息。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懈了一些。他意识到对方的状况比想象中要好许多,同时也感觉到了她此刻不愿意见他的意愿。于是,他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朝洛兹妮的床位走去,每一步都坚定而沉重,仿佛承载着无数未曾言说的思绪。
他已经洞悉了眼前的局势,当听闻自己的下属被抢救回来的刹那,那种深深刻入灵魂的喜悦,是无人能够比拟的。他清楚地知道,这份生还背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洛兹妮的生命保险已经启动,这意味着他的身体将再也无法恢复原状,那些被扭曲的部分将永远定格,成为不可逆转的事实。就像他自己身上那枚银杏叶印记般象征性存在的单边光翼,抑或他为压制下属失控而超负荷运转所残留的后遗症一样,那些再也无法收回的翅膀不仅代表着伤痛,更象征着永恒的负累。
他们都将带着这一战遗留下的创伤,度过漫长无尽的余生。邵明白,洛兹妮用剑刺穿自己时,怀抱着怎样的决绝与觉悟;他亦深知,这种痛苦将会伴随其一生。然而,当洛兹妮在复苏之际选择以自杀回应这一切时,却也彰显了他对生命和责任的复杂态度。邵曾经历过一次失去,在失而复得之后,他便坚定立誓: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眼前之人。正是这个愿望,引领他走上了被称为「存护」的道路。此刻,还有什么值得顾忌?邵早已将所有痛苦视为自我燃烧后的必然结果,并坦然接受。
怀着这样绵延不绝的思绪,他掀开了窗帘。随即映入眼帘的是遍体鳞伤、满脸绷带尚未更换的洛兹妮。尽管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但那惨烈的模样仍令人触目惊心。头颅、脊背、四肢……大把扭曲变形的翼状物从肌肤间生长而出,甚至从腰腹两侧延展的一对巨大翅膀勉强遮掩住了胸口处的伤口——那里本应是心脏所在的位置,如今却变成了一颗核心眼,取代了原本属于人类的心脏。而他的双手,早已退化成类似炽天使与鸟龙结合般的利爪模样,每一个新生的翅膀上都布满了金色的眼睛,仿佛将世间最诡秘的注视凝聚于一身。
当邵掀开窗帘的那一瞬,数百双眼睛同时转向了他,冰冷又肃穆。面对这样的场景,邵的内心再次掠过一丝悲伤。他的痛楚源自下属的苦难,但在这份悲伤之中,又掺杂了一丝隐晦的喜悦——至少,他还活着。悲喜交加的情感如潮水般涌动,让邵再难抑制住内心的冲动。他不顾旁人阻拦,也无视洛兹妮可能感到的尴尬,径直拉下兜帽,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对方。巨大的情感波动使他在瞬间泪流满面,哽咽得竟无法言语。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却只能挤出一句含混不清的低语:“真好……洛卿,你没事。”
洛兹妮啊啊……科长……别这样,我很疼的
当怀中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艰难地吐出一声痛苦的嘟囔时,邵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下属承受了多大的折磨。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脸上挤出一丝歉意的笑容,随即轻轻挪开身子。然而,洛兹妮并未因此感到任何解脱,他的脑海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他害怕的是上级会因自己的失控而愤怒。
毕竟,他不仅重伤了无数人,甚至还意外重创了二科科长。这种深沉的负罪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令他垂下头,久久无法抬起头来。终于,他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低哑的“对不起”,随后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邵并没有暴怒,也没有一句责备。作为经历过彻底扭曲化后精神濒临崩溃的人,邵太清楚那是一种何等恐怖的状态。他自己也曾拼尽全力抵抗黑暗,却差点亲手杀死了最爱的丈夫。
而面前这个孩子,显然比当时的自己更加脆弱、更加无助。邵注视着洛兹妮,发现他不仅仅是对自己,而是对在场每一个人都怀抱着深深的歉意。这让邵心中的怒火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与怜惜。他既是关心病床上的丈夫,也放不下这个陪伴了自己许久的好下属。尽管此时的洛兹妮已经被严重的创伤折磨得近乎木讷,但邵早已悄然继承了某种能力——一种来自亲友和同伴隐藏的力量“意识读取”。
他知道,这项力量足以控制他人内心,但他从未想过滥用它。此刻,他用这份能力短暂窥探了洛兹妮的灵魂,看到那颗饱受摧残的心灵深处仍在挣扎的光芒。正因如此,他才能以理智平和的态度面对洛兹妮所犯的一切过错,并选择用温暖的方式弥补裂痕。当洛兹妮沙哑的道歉声再次响起时,邵只是默默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用温和的声音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声音如春风拂过,带着治愈的力量,试图驱散笼罩在这个年轻下属心头的阴霾。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洛兹妮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担忧也被彻底冲散。他没有言语,只是轻抬爪尖,轻轻触碰了胸口的核心,以此表明自己安然无恙。随后,他默默依偎进上集的怀抱,无声地流下眼泪。空气中那紧绷的气氛随着这一幕渐渐缓和下来。然而,即便在这种沉默中,洛兹妮仍未忘记劝慰对方。他微微抬起眼眸,语气淡然地说道:“邵,你这一身伤……好了没?当时,你真的很漂亮。”这一句话宛若石子落入湖心,激起层层涟漪。
邵的脸颊在刹那间染上了红晕,那抹羞涩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实际上,当时的他并未打算全力攻击自己的下属,只想让他们丧失战斗能力,以便带去医院救治。而更让他意外的是,洛兹妮竟会用“漂亮”来形容他的状态——这完全不符合自己一贯的风格。但这样的疑惑很快便消散了,一个念头浮现于脑海中:“人在九死一生之际,总会做出些改变吧。”想到这里,邵只是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容,开口道:“别说了,我也没那么厉害。”话音刚落,他爽朗大笑,随即取下腰间的折扇,略带掩饰地遮住了半张脸。
然而,即便有扇面的遮挡,洛兹妮依然能透过缝隙看清邵那只锐利的眼睛——因为力量传承的缘故,他的瞳孔已然发生了变化,原本的锥形轮廓依旧,但在四个方向各延伸出一个小菱形,凌厉且摄人心魄。虽是常态模式,却已隐隐透出威猛之气。当洛兹妮的目光再度聚焦于那双闪亮的眼睛时,他的眼中也不由自主地重新充满了光芒,那是一种温暖与希望交织的光辉。
也不知不觉间,几个月悄然流逝。从监护室到普通病房的漫长等待,终于在这一天画上了句点——他们迎来了出院的日子。虽然那场未完成的演唱会始终留有遗憾,但它带来的欢笑与感动却深深铭刻在每个人的心中。而当那个试图毁灭都市的敌人被击溃后,他们也暂时获得了些许喘息的时间。尽管无人能预测这份和平会持续多久,但至少此刻,他们都懂得应当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安宁。然而,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洛兹妮却开始被噩梦纠缠。他一直怀揣着一个简单而纯粹的愿望:去看看外面更广阔、更美丽的世界。
这个梦想竟然与邵的理想如此契合——带领大家去领略万水千山的壮丽景色,陪伴每一个幸存者共同追逐远方的风景。可是,这样的理想离现实仍遥不可及,眼下更是被阴影笼罩。自从出院以来,那些挥之不去的梦境便成了他的困扰。每一次闭上眼睛,他的意识总是不由自主地穿梭于两种视角之间。最初,是他和已经成为妖魔的上级并肩而立;然而画面骤然破碎,下一秒便切换成以上级的视角俯瞰四周,直到整个世界崩塌成虚无。无数次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他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为了寻求答案,他试探性地询问了身边的人,却发现不仅亲朋好友,甚至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正在经历类似的梦境。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视角各异,却共同指向同一个源头——他们的记忆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最终拼凑出一幅令人胆寒的画面。这些梦境仿佛预示着某种末日般的灾难:也许是电影中的“诸神黄昏”,亦或是邵曾喃喃低语过的“大崩坏”。他无法参透其中确切的意义,但他清楚地知道,这绝不是什么祥兆。每当夜半醒来,他总会下意识地望向床头的小盒金平糖罐子。
那是朋友们团聚时留下的纪念品,只不过如今糖早已被吃光,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纸条和橡皮屑安静地躺在里面。盯着那只朴素的罐子,他的思绪翻涌不止。或许,正是这些残存的痕迹提醒着他,即使梦境再诡谲,也要努力抓住眼前的现实。可那些梦中的景象到底意味着什么?它们是否暗示着未来的某种危机?他不得而知,只能带着疲惫与困惑重新躺回床上,咀嚼着这片藏匿在黑暗中的谜题。
他的状态实在糟糕透顶。尽管生命保险赐予了他重生的机会,但这份恩典却伴随着沉重的代价。他不仅承受着部分躯体特征彻底扭曲且无法复原的痛苦,甚至连身体都开始了严重的幼态化,看上去就像是刚刚步入豆蔻年华的稚童。然而,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极其稚嫩的的孩子,实际上可能已超过而立之年,甚至迈入不惑?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还是一阶加展现者。更糟的是,他的体内竟然还吸纳了一部分来自上级的力量——据说是世界终焉时爆发的强大力量。无论是二科科长,还是一科科长,此刻洛兹妮的身上都隐隐带着他们的影子,而且其中包含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
在这种特殊的突发状况下,方霓旻在一次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忽然抛出了一个极其天马行空的想法:“既然我、小倩,还有小洛科长,在某种意义上,都是邵科长姐姐权柄能力的体现,或者说是她的某种半身……”此话一出,原本轻松的氛围骤然凝固,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离。然而,就在众人屏息之际,方霓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如同说书人讲到高潮时那般兴奋,眉飞色舞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出这个结论,但如果我们都暗地里继承了科长姐姐某项能力的话……指不定哪天,我们就能看到小洛科长左手一个‘睚眦雪恨’,右手连发‘薄雾球’外加‘洁净光线’,不消一柱香工夫,突突突几下,就已经把那些委托打得屁滚尿流,成为南部都市的超级大明星!哈哈哈哈!”
这几句话无疑将方霓旻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展露无遗。然而,洛兹妮听完后,脸色却逐渐阴沉下来。他用一种稚嫩却低沉的语调,夹杂着奶声奶气却又透着威压的声音,没好气地说道:“我不行,谢谢。我的修为连上级的一半都赶不上,你看我像是有这本事的人吗?”尽管他的音色因幼态化显得格外幼稚,但其中蕴含的压迫感依旧让人心头一凛。方霓旻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冷汗顿时顺着额角滑落,连忙转移了话题。
方霓旻依旧如此。作为一名理性与狂热交织的粉丝,他绝不会像那些失去自我的追星族一样,不惜一切、甚至赌上性命去守护偶像。尽管他的行为在外人眼中显得有些疯癫,但与那些真正疯狂的追星族相比,他无疑保持着一种奇妙的理智。他愿意竭尽所能了解邵的一切,并将这些细节融入日常与上司的相处之中。方霓旻喜欢称呼自己的上司为“帅气的大恐龙”。尽管他也清楚应龙和恐龙完全是两回事,可这样的叫法却让他感到无比亲切。而协会内的人对此毫不介意,毕竟身为南部第六协会的红人,他的上司早已被冠以无数绰号——无论是方霓旻口中的“龙神”或“恐龙”,还是百里倩常使用的敬称“神龙司命”,亦或是上官和麦克卡口中那些带着嘲讽意味的别名,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或许,连方霓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追随者。他是一个既能耍花枪,又将熵减与绝对低温化为武器的雪妖;一个可以用“律者”来描述、掌握扭曲力量的收尾人。他已然蜕变成为强者,可以独自完成与他等级相当的委托,甚至击落对手。他完全有资格成为新一代的象征,并以“白色”为代号被都市所铭记。然而,尽管他的存在已被认可,他内心却无法感到真正的快乐。因为他深知,危险随时可能降临,他的名字或许会在某个瞬间被彻底抹去。
协会组这边,终于迎来了第二个风平浪静的时刻。这样的安宁来之不易,尽管事件余波仍存,但至少局势已趋于可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乱纪元终将到来,而他们所能做的便是尽全力接下高危委托,以打磨自身实力。尤其是如今的一科至三科,为强化力量,在分部部长的授意下,与重光率领的R公司第七集团军达成协议——只要收到通知,便协助清理废墟或郊区中盘踞的妖魔鬼怪。随着时间推移,他们逐渐察觉到最近这一系列事件在各地引发的无数变数。尤其是普洱,当他得知那个性格轻松愉快的少年洛兹妮,在新春之夜因无法抵抗心魔侵蚀而羽化成妖时,内心深受触动。自那之后,普洱主动向对方伸出了安慰的手,然而洛兹妮只是报以苦笑,沉默不语。这场羽化带来的不仅是身体上的剧变,更是灵魂深处的痛楚。浑身覆满羽翼,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或许正因如此,洛兹妮选择以孩童模样示人,以此避免可能危害世界的后果。这未尝不是一种命运馈赠的小福分。然而,这种心理转变也让洛兹妮对战斗愈发渴望。既然不能再从伤害伙伴中获取快感,那就将这份冲动彻底倾注于委托任务之中。于是,在这场联合委托战中,他毅然身先士卒。空间与火焰交织,与如今拥有强大力量的战场龙凤二人组并肩作战。他们的配合默契无间,处理委托的每一分钟都被充分利用,效率之高甚至令第七集团军的人也惊叹不已。
即便在当下,他们面对寻常妖魔鬼怪已能轻松碾压,但偶尔遇到的高危生物依然令战局倍添压力。无论是“T-23.附魂:噬魂树”,还是此刻遭遇的第一只高危等级节肢类扭曲生物“I-347.千足:白炽蚰蜒”,都让他们感到吃力万分。然而,这种压力并非源于真正的脆弱,而是力量属性间的微妙制衡。在外强中干的威胁面前,众人展现出的战斗力却愈发震撼人心。普洱的环刃凌空划过银色轨迹,常曦的浮游梭镖炮精准而凌厉,以及重光手中那如磐石般稳固的铁伞,每一击都在战场上编织出一道道交错的光影。而这还仅仅是序幕——协会的强化攻势接踵而至,而这一次,重光亲眼目睹了邵在训练中开发出的新招式:“陨星·群星之破晓”。秩序核心驱动的浮游炮,配合流星群般的疾速轰击,宛若夜幕中的流星雨倾泻而下;紧接着,无极核心赋予的兆级业火与征服雷鸣紧随其后,狂暴的能量将战场点燃成一片炽烈的修罗场。每一次攻击都如同盛放于废墟上的致命花火,那是被称为“自我合体技”的奇迹。曾经遥不可及的招式,如今竟被邵运用得如此行云流水。他以摧枯拉朽之势清扫着敌阵,姿态从容且自信,仿佛整个战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看着邵挥洒自如的模样,剩余的人不禁心生感慨:这样的成长速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这一战,不仅彰显了他们的进步,更让在场的每个人,甚至是远在中部的三大公司都意识到,属于他们,属于展现者的时代,正悄然拉开帷幕。
身处中部,沧渊的心绪如深海般沉静,却暗藏着汹涌波澜。他早已预见到那一天的到来——当混乱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而现任的首脑无力遏制时,他便能抓住机会取而代之。然而,这不仅仅是一场权力的游戏,更是一次人心的较量。他需要支持者的选票,那些象征着信任与认可的关键筹码。手中握着一页页详尽的资料,他的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每一份文件都如同他野心的燃料,点燃了他对未来更强有力的掌控欲望。他深知自己拥有卓越的政治智慧和领导才能,为何不能成为那个带领都市走向稳定与繁荣的人?他坚信,只要给予他足够的舞台,他能让这座城市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和平光辉。正因为如此,他始终在等待,耐心地、执着地等待着属于他的时机降临。这份漫长而煎熬的等候,并非懦弱,而是蓄势待发的力量凝聚。
春雨绵延,邵撑着一把油纸伞穿行在南部湿润的空气里。他早已习惯装备无法收回时刺入骨髓的痛楚,但对夜行斗篷的钟爱却始终未减。兜帽微微滑落,露出大衣的一角,而他的目光已投向更远的地方——羽化带来的力量正逐渐融入他的血脉,无论是复活后觉醒的光明之力,还是不断锤炼的羽化之能,都让他从一个凡人蜕变为了超脱世俗的存在。人们称他为“非神之神”,而在他看来,这份力量的意义在于守护。废弃的城市、残破的郊区,成为他奔波不息的战场。每一块砖瓦下,每一处阴影中,似乎都藏着等待救赎的人影。他执着地寻找幸存者,无论他们身处何地,也无论他们的背景如何。这样的信念驱使着他,在这场漫长的征途中,他不仅面对敌人,还要背负希望。第九区与第十区的战斗结束后,两名幼小的生命闯入了他的世界。男孩五岁,女孩六岁,像风雨中坠落的比翼鸟,脆弱得令人心疼。他们没有父母,只有彼此相依。在分部部长的默许下,邵决定再次收留这对孤儿。那一瞬间,一些久远的记忆涌现心头:曾经那些关于孩子取名的思考,以及对家庭的憧憬。尽管复活剥夺了他们生育的能力,但这并未阻止他将梦想延续。最终,男孩被赋予了丈夫的姓氏,名为罗云阳;女孩则承继了自己的姓氏,取名邵清秋。这对双子因此成为了与生俱来的六协会战士,然而在身份之外,他们之间还保留着温暖的真实关系。按约定,他们可以直呼收养父母的名字,不必拘泥于繁琐的礼仪。“阿阳”和“秋天”是家中亲切的小名,而“Kevin”与“May”则是日后他们在组织内使用的英文名。作为南部分部养育长大的孩子,这对双子吃的是百家饭、享的是众人的关怀。他们或许没有战斗天赋,无法参与到前线厮杀之中,但正因如此,他们的生活反倒显得相对平静。对于这样的安排,邵心怀感激——或许这是命运赐予的一种温柔馈赠。
有时,两人会亲耳听到养父母的谈话,偶尔也能捕捉到养母低声的呢喃与哼唱。就在这样的氛围中,罗云阳学会了哼唱那首《Lyin》,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它的本名《See you in the next world》。他很还挺喜欢那种略带末世苍凉或者说悲凉感的旋律,似乎每一次音符的流转都能触碰到心底的某处柔软。有一次,他忍不住问邵:“话说回来,我听你也会哼这首歌,它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含义呢?”然而,每当他的目光触及养母脸上那抹深深的忧伤时,他的问题便再也无法出口。隐约间,他已经明白,这曲调承载的绝非普通的回忆。偶尔,在与其他协会队员或事务所成员的闲聊中,他曾听说,这首曲子虽然是游戏音乐,但在前文明的时代,却因为涉及的游戏背景过于沉痛,被那些玩家称作“灭世的小曲”。更有甚者,据说它在那次大乱后竟成为了前文明与现文明之间那段空白岁月的象征——一段无人愿意提起的空白,充满了无数难以言说的悲剧。想到这些,罗云阳总会默默地闭上嘴,不再追问。或许,正因如此,那些快乐的人生,成了他们人生中难得的一缕阳光,照亮了那段不为人知的世界,也让他们短暂地感受到了一丝快乐。即便这快乐背后隐藏着太多的沉重,可对他而言,那短暂的温暖早已足够珍贵。
就在一次战斗结束后,邵正感到些许无聊,便打算去附近的街区买些食物与礼品,准备带给自己的孩子和队友。然而,他刚踏入巷子,一阵稀疏的响动便吸引了他的注意。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抹寒光骤然闪现,伴随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阴影中跃出。那是一名“爪牙”,隶属于C公司。但他并未佩戴面具,一缕凌乱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半边脸庞,而另一只露出来的灰色眼眸,却透着浓烈的杀意。“难道自己已经被视为‘杂质’,即将迎来死亡?”邵正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警觉,却又夹杂着一丝微妙的释然。他看着对方缓缓靠近,语气平淡地开口:“是来杀我的吧?也好,你可以将你的爪尖对准我的心口。若你能成功取我性命,想必也不必劳烦你的上级出手了。”然而,听到这番话后,那名爪牙只是摇了摇头,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带着一种极其稚嫩但却有冰冷的声音,轻松的哼着歌,笑了笑:“邵,都市的新神,你怎么了?”他说道,“我并非为此而来,上头的人亦无此意。或许时候未到,又或者永远不会到——你不会被杀死。容我自我介绍,我是C公司的成员之一,代号撕裂之羽,杜宇。很高兴与你见面。”他顿了顿,接着补充道:“不过,我现在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可能不得不先告辞了。”话音未落,杜宇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阴影之中,唯有一抹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黑影划过夜空,在房顶间渐行渐远。邵正愣在原地,满脸惊诧。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C公司竟然没有趁机除掉自己——一个实力足以威胁到整个都市的存在。难道是因为背后的A公司尚未下达命令?还是另有隐情……但这些问题此刻都显得过于复杂,也无暇深思。邵正并不习惯抱有侥幸心理,他只是迅速拉紧了夜行斗篷的衣角,快步朝商业街奔去。怀揣着巨大的疑惑,他暂时将这一切抛诸脑后,专注眼前的任务。
阴云笼罩了天空,都市里再一次下起了大雨,虽然这是春雨,但却又快又急,代表着的多事之秋的前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