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愈发深沉,镇国公府庭院中的海棠花开得宛若燃烧的火焰,秾艳的花瓣挤满枝头,压得纤细的枝条几乎弯折。微风拂过,偶有几片花瓣悄然飘落,如同一抹抹残红洒在地面,勾勒出几分萧瑟之意。
府内的气氛亦似这盛极而衰的花事,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隐隐透出一种无声却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父亲姜烈愈发忙碌,除了京营整饬,似乎还在暗中调查着什么,书房里的灯火熄得一日比一日晚。
母亲林峥在外应酬时,笑容依旧得体,但回府后眉宇间常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大哥姜辉则彻底沉入了京营的事务中,回府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风尘与操练后的汗味,眼神却愈发锐利沉稳。
我依旧打理着府中庶务,陪伴祖母,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只是,那份平静之下,多了一份以往不曾有的警觉。
我让青鸢更加留意府外动向,尤其是与东宫、与裴琰相关的任何消息。
那封写着“抱歉”的短笺,连同那包“雪顶含翠”,仿佛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坠入寂静之中,没有激起半分涟漪。然而,正是这种无声的回应,让我心中莫名安定下来。
裴琰懂了,他不仅懂了字里行间的歉意,更懂了那份无法言说的隐衷。而他选择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来得妥帖、深沉,如同夜色笼罩下的湖面,波澜不惊,却包容万物。
这一日,我正陪着祖母在花厅里赏玩新送到的几盆兰草。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翠的叶片上,映出点点温润的光泽,满室清幽中,却见管家姜福匆匆走了进来。
他面色凝重,眉宇间似压着一层化不开的阴云。他环顾四周,挥手屏退了左右仆从,整个花厅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兰草微微摇曳的细响。
“老夫人,二小姐,”他压低声音,“刚得到的消息,都察院那位王御史,前日夜里……突发急病没了。”
祖母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我心中也是咯噔一下。王御史,正是之前上疏影射阿姊“内闱不修”、挑起流言风波的那位。
突发急病?在这等敏感时刻?未免太过巧合。
“可知具体情形?”祖母沉声问道。
姜福摇了摇头:“对外只说是急症,但老奴打听到,前几日他似乎因别的什么事被陛下申饬过,心情郁结……也有人传,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我一眼。
我立刻明白,这“不该得罪的人”,指向的恐怕就是镇国公府,或者说,是东宫。
王御史的死,无论真相如何,在外人看来,都像是一种警告,一种对之前构陷行为的清算。这固然能震慑一部分宵小,但也必然会让另一部分人对镇国公府更加忌惮,甚至怀恨在心。
“知道了。”祖母闭上眼,念了句佛号,“祸从口出,业障自招。下去吧,此事不必再提,亦不必深究。”
“是。”姜福躬身退下。
花厅内只剩下我和祖母。兰草的幽香丝丝缕缕,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