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这个充满戏曲韵味的浪漫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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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篇·银纹之绊(无声京剧篇)
霞光戏班的后台永远弥漫着油彩与檀香的气息。平菇坐在斑驳的铜镜前,一笔一画地勾着柳叶眉。她的手法娴熟,手腕翻转间,镜中人已从清秀少女变成了《牡丹亭》里情思缠绵的杜丽娘。
"平菇,白家少爷又来了!"小蝶掀开帘子,脸颊因兴奋而泛红,"包了正中间最好的位置呢!"
笔尖微微一顿,平菇不动声色地继续描画眼线:"知道了。"
"这都第七天了!"小蝶凑近,帮她整理鬓角的片子,"班主说这位爷出手阔绰,每次来都赏金叶子,还指明要看你压轴。"
平菇抿了抿红纸,唇上便有了海棠花色:"戏班子靠赏钱吃饭,谁来都一样演。"
话虽如此,当她从帘缝望出去时,目光还是不由自主落在了那位"白家少爷"身上。他今日穿了月白色长衫,在一众华服观众中反而格外醒目。修长的手指随着鼓点轻敲桌面,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像是生怕错过什么。
锣鼓声响,平菇深吸一口气,掀帘上台。
霞光戏班的无声京剧是七国一绝。没有唱腔,全凭身段、表情和手势讲述故事。平菇尤其擅长此道——她的一垂眸能道尽相思,一甩袖可挥去千愁。此刻,她扮演的杜丽娘正游园惊梦,水袖翻飞间,满园春色仿佛就在眼前。
转场时,平菇余光瞥见白家少爷的茶杯悬在半空,竟忘了放下。那专注的神情让她心头莫名一颤,险些错了步点。
戏终人散,平菇卸妆到一半,班主卡卡风风火火闯进来:"云霓!白少爷点了明日的《思凡》!"
铜镜映出平菇惊讶的脸。《思凡》是她的拿手戏,但也是极苦的独角戏,演一个小尼姑渴望红尘的情思。全本要一个时辰,很少有客人单独点。
"他给了这个。"卡卡将一块温润的白玉放在妆台上,"说是预付的赏钱。"
玉上雕着展翅的飞鸟,在烛光下栩栩如生。平菇指尖轻触鸟羽,忽然想起谢幕时,那位白少爷对她做的口型——"明日见"。
次日开演前,平菇发现观众席只有白家少爷一人。这很反常,通常点大戏的贵族都会邀请亲朋同赏。他今日换了靛青衣衫,依然坐在正中的位置,面前摆着茶却一口未动。
《思凡》开场。平菇扮演的小尼姑手持拂尘,在空荡荡的舞台上"数罗汉"。没有台词,全凭眼神流转和指尖微颤表达少女萌动的情思。当演到"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时,她注意到白少爷的嘴唇在动。
——他在无声地跟着念词。
更惊人的是,他念的竟与她的表演分毫不差,连气口都一致。平菇差点忘了下一个动作,急忙借转身掩饰震惊。这出戏的默本只有戏班内部才有,外人如何知晓?
演出结束,平菇破例没有立刻卸妆。她站在帘后,看着班主卡卡与白少爷交谈。那人笑起来眼尾有细纹,像是常年迎着阳光眯眼所致。他说话时总带着手势,像在描绘某种看不见的轨迹。
"他夸你演得比皇城的名角还好。"卡卡回来后兴奋地说,"问你能不能教他几个身段!"
平菇皱眉:"班主知道我不收学生。"
"他说只要一炷香时间。"卡卡双手合十,"赏钱够我们修葺整个戏台了!"
于是平菇见到了戏服之外的白家少爷。他自称白鸟,是个游历各国的飞行表演家。
"飞行?"平菇第一次表现出兴趣,"像风筝那样?"
白鸟笑了:"更像鸟。"他做了个展翅的动作,"用特制的翼装,从高处滑翔。"
平菇教他《思凡》里的"数罗汉"手势,他却总学不会那份含蓄,动作大开大合得像真要飞起来。
"你为何独爱这出戏?"平菇终于问出心中疑惑。
白鸟的手指停在半空。后台的灯笼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我娘曾是戏子。"他声音轻了下来,"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失了声。只能演无声戏。《思凡》是她的绝活。"
平菇忽然明白他为何能默念所有台词。那些口型,是他童年的记忆。
"后来呢?"
"后来她走了。"白鸟拿起道具拂尘,轻轻一甩,竟有几分专业架势,"看到你演《思凡》,就像...又见到她年轻时的样子。"
平菇胸口发紧。她想起自己学戏的初衷——孤儿院的卡卡姐姐说,她天生有双会讲故事的眼睛。
"明天...我可以加演一段《游园惊梦》。"她听见自己说,"你娘可曾演过?"
白鸟的眼睛亮了起来。
自此,白鸟成了戏班常客。他不仅看平菇的戏,还帮忙修道具、调灯光。有次平菇演《贵妃醉酒》需要花瓣雨,他竟不知从哪弄来满篮真花,在关键时刻洒下,引得满堂喝彩。
"你对我们云霓有意思吧?"某天小蝶大胆地问。
白鸟正擦拭一块镜片,闻言笑道:"这么明显吗?"
消息传到平菇耳中,她正在练早功。一个不稳,差点扭伤脚踝。
"别胡说。"她严厉地制止小蝶,"贵客捧场而已。"
可当她独处时,却忍不住取出那块飞鸟白玉细看。玉背面刻着细小的字——"致最美的杜丽娘"。
变故发生在雨夜。戏班排新戏《白蛇传》,平菇本该演白素贞,临开场却被换成了青蛇。原因是新来的小生龙骨声称"与云霓仙子不搭调"。
"他给班主塞了钱。"小蝶愤愤不平,"还说你演白素贞太冷清,不够媚!"
平菇默默接受了青绿的戏服。她早已学会不争——戏班生存不易,内斗只会让外人看笑话。
白鸟那晚来得迟。当他看到青蛇扮相的平菇时,明显怔了一下。整场戏,平菇都能感受到他困惑的目光。
散戏后,平菇在后台揉着酸痛的脚踝——青蛇的武打戏份比白素贞多得多。忽然,帘子被掀开,白鸟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盒药膏。
"我看到你上场前在揉脚。"他直接走进来,"这是雨林的药膏,对扭伤很有效。"
平菇慌忙放下裙摆:"我没事。"
"平菇。"白鸟第一次叫她的真名,"为什么改演青蛇?"
他的眼神太认真,平菇无法敷衍:"班里的安排。"
"我听见龙骨在台下和人打赌,说三个月内要让你成为他的人。"白鸟的声音冷了下来,"他还说...你不过是戏子,装什么清高。"
平菇的手指绞紧了戏服。这些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但从白鸟口中复述,却格外刺耳。
"戏子又如何?"她突然抬头,眼中闪着少见的光火,"我们凭本事吃饭,不偷不抢。倒是你们这些少爷..."
话未说完,脚踝一阵剧痛。她倒吸一口冷气,被白鸟扶住。
"别动。"他单膝跪地,轻轻脱掉她的绣鞋,"肿成这样还演武打戏?"
药膏清凉,他掌心却温暖。平菇看着他发顶的旋,忽然鼻子一酸。
"我十岁进戏班。"她轻声说,"卡卡姐姐说我有天赋,可我知道,只是因为孤儿院养不起那么多孩子。"
白鸟的动作顿了顿。
"第一次登台,我忘词了,被班主罚跪整夜。"平菇继续道,"后来我发现,如果完全不出声,反而更容易...躲进角色里。"
白鸟系好绷带,抬头看她:"所以你专攻无声戏。"
平菇点头:"在戏里,我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是...我自己。"
后台陷入沉默。远处传来卡卡招呼夜宵的声音。
"明天我送你一样东西。"白鸟突然说。
次日,平菇在妆台上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木偶。偶人穿着杜丽娘的戏服,眉眼竟与她有七分相似。木偶背后刻着——"致独一无二的平菇"。
她将木偶贴在胸口,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当晚是《思凡》专场。平菇破例在戏服内系了白鸟送的红绳——据说能保佑脚伤痊愈。当她登台时,惊讶地发现白鸟不在老位置。
直到"数罗汉"一段,后台突然飞出一只白鸟形状的风筝,精准地落在她手中拂尘上。观众哗然,平菇却瞬间懂了——这是他们排练过的小把戏。
风筝背面写着:"今日飞越霞谷,见凤凰花开。想起你。"
平菇即兴加了一段——将风筝轻轻一抛,作势追去。这本不是原戏内容,却意外地契合"思凡"主题。台下掌声雷动。
谢幕后,平菇在后台发现了风尘仆仆的白鸟。他穿着飞行翼装,发梢还沾着高空的水汽。
"赶上了吗?"他眼睛亮晶晶的。
平菇没回答,只是取出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水。这一刻,她不是云霓仙子,他也不是白家少爷。只是平菇和白鸟,在戏服与翼装之下的,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