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醋意

段静辰在实验室记录本上写下最后一个数据时，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表妹-视频通话请求"。这已经是今天第七次了。

"喂，小雨。"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支在试管架旁。

"哥！你看我新做的美甲！"刚接下来，屏幕里的女孩便嚷嚷着兴奋地晃着手指，亮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星空主题的，像不像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个...那个..."

"仙女座星云。"段静辰推了推眼镜，余光瞥见实验室门口一闪而过的黑影——喻辞已经第三次"恰好"路过这扇门了。

"对对对！我特意找了最贵的——哥！你有没有在听啊？"

段静辰回过神来："嗯，很漂亮。"他看了眼时间，"不过我现在要做光谱分析..."

"知道啦知道啦~"小雨撇撇嘴，"晚上记得看我发的穿搭投票！拜拜~"

通话结束的瞬间，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段静辰放下笔，快步走到门前，却只看到走廊尽头一抹迅速消失的衣角——是喻辞常穿的那件深蓝色毛衣。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三天了。

自从表妹放寒假开始视频轰炸，喻辞就变得异常安静。他不再靠在实验室门框上问东问西，不再突然出现在厨房要尝刚出锅的菜，甚至连每天例行的星空观测都找借口推脱。

段静辰盯着空荡荡的走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还留着表妹最新发来的消息：【哥！这件和这件哪条裙子好看？急！！！】

晚饭时分，段静辰端着两盘意面敲响了喻辞的房门。等了足足一分钟，门才开了一条缝。

"吃饭了。"段静辰将盘子往前递了递，"你最喜欢的奶油蘑菇味。"

喻辞的眼睛在门缝后闪烁，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不饿。"

"你中午也没吃。"

"画画...没注意时间。"喻辞的声音有些哑，"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吃。"

段静辰的手撑在门框上："喻辞，你是不是..."

"真的没事！"喻辞突然提高音量，又迅速降下来，"就是...创作瓶颈。需要独处。"

门关上的力度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段静辰站在门外，盯着盘子里渐渐冷却的意面，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刺痛。

手机又震动起来。表妹发来一串照片，全是不同角度的自拍。段静辰直接拨通电话："小雨，最近别总发消息了。"

"啊？为什么？"

"我这边...有点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哥，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段静辰的耳根突然发烫："胡说什么。"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小雨的声音陡然拔高，"是谁是谁？是不是你总提起的那个艺术生？我就觉得你们——"

"挂了。"段静辰迅速按下结束键，心跳快得不正常。

夜深了，段静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星象投影。隔壁房间静悄悄的，没有往常的画笔沙沙声。他拿起手机，犹豫再三，给喻辞发了条消息：【明天想去天文台吗？】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

直到凌晨两点，段静辰被轻微的响动惊醒。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走廊，发现实验室的灯亮着。推开门，喻辞正站在光谱仪前，手里拿着他的观测笔记。

"睡不着？"段静辰轻声问。

喻辞明显吓了一跳，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嗯。"

段静辰走近几步，发现实验台上摊着几张素描纸——全是表妹的速写，有笑着的，生气的，打电话的，每一张都惟妙惟肖，大概是自己和小雨视频的时候他偷看的。

"你画小雨？"段静辰拿起其中一张。

喻辞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两步："随便...练练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很漂亮。"

空气突然变得凝滞。段静辰看着喻辞紧攥的拳头，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以为..."

"不用解释。"喻辞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挺好的。门当户对。"

"喻辞，"段静辰向前一步，"她是我表妹。"

实验室的灯光很亮，照在喻辞骤然睁大的眼睛上。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什么？"

"亲表妹。我姑姑的女儿。"段静辰又向前一步，"今年高二，学舞蹈的。"

喻辞呆呆的站着，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他猛地转身，额头"咚"地撞在书架边上："操！"

段静辰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他撞红的地方："所以这几天躲着我，是因为..."

"我没有！"喻辞像只炸毛的猫，"我只是...画画！创作需要安静！"

"嗯，创作我表妹的肖像。"段静辰点点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画得挺像。"

喻辞抓起素描纸就要撕，被段静辰一把拦住："别，画得真好。"他顿了顿，"小雨会喜欢的。"

"你敢给她看我就跳楼！"

两人拉扯间，喻辞的毛衣领口歪向一边，露出锁骨上那串"643"的纹身。段静辰的指尖不小心擦过那里，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

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喻辞别过脸，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你真的没女朋友？"

"没有。"

"为什么？"

段静辰看着喻辞泛红的耳尖，轻声说："因为我在等一颗星星。"

喻辞猛地抬头，眼睛里倒映着实验室的灯光，像是盛满了星辰："...等到了吗？"

"快了。"段静辰微笑，"只差643天。"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两张年轻的脸庞。在这个安静的冬夜，实验室的灯光一直亮到天明。

误会解开后两人又变回了原本的相处方式。

喻辞趴在段静辰对面的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段静辰写检测报告时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

他翻了个身，把手机屏幕转向段静辰，声音懒洋洋的：“你会包饺子吗？”

段静辰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而温和。喻辞的头发因为刚才的翻身而乱糟糟的，有几缕翘起来，像是不服管教的星星。

“会一点。”段静辰合上报告，“你想吃？”

喻辞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故作随意地别过脸：“就是看到视频，觉得挺简单的。”

段静辰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嘴角轻轻上扬。他合上笔盖，站起身：“走吧，去买食材。”

喻辞愣了一下：“现在？”

“嗯。”段静辰脱下实验服，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反正报告不急，今晚包饺子。”

喻辞眨了眨眼，像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他慢吞吞地从桌子上爬起来，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会嫌麻烦。”

段静辰回头看他一眼，声音很轻：“不麻烦。”

——

菜市场的傍晚热闹非凡，摊贩的吆喝声和顾客的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喻辞跟在段静辰身后，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食材，最后停在一家肉摊前。

“老板，一斤前腿肉。”段静辰的声音温和却清晰。

肉摊老板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利落地切肉、称重，末了还多送了一小块：“小伙子长得真俊，女朋友有福气啊。”

段静辰没解释，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喻辞站在旁边，莫名不爽，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假装没听见。

买完肉，他们又去挑了玉米、韭菜和面粉。段静辰走在前面，修长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偶尔有路过的阿姨或小姑娘偷偷打量他，甚至还有人小声议论：“这男孩子真好看，像明星似的。”

喻辞跟在他身后，心里莫名更加不爽了。他加快脚步，凑到段静辰旁边，故意挨得很近，肩膀几乎贴上他的手臂。

段静辰侧头看他：“怎么了？”

喻辞别过脸：“……怕走丢。”

段静辰轻轻“嗯”了一声，没拆穿他，只是放慢了脚步。

——

回到家，厨房的灯光暖融融的。段静辰系上围裙，开始和面，喻辞则坐在料理台旁，托着下巴看他。

“你还会和面？”喻辞有点惊讶。

“小时候跟爷爷学的。”段静辰的手指沾着面粉，动作娴熟地揉搓面团，“他喜欢面食。”

喻辞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也试试。”

段静辰让开一点位置，喻辞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按进面团里。结果力道没控制好，面粉“噗”地一下飞起来，沾了他一脸。

段静辰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喻辞瞪他：“笑什么？”

段静辰伸手，拇指轻轻擦过他鼻尖上的面粉：“沾到了。”

喻辞僵了一下，耳尖瞬间红了。他别过脸，故作镇定地继续揉面，但手指的动作明显乱了节奏。

段静辰也没再逗他，转身去调馅料。猪肉剁碎，玉米粒剥好，加调料拌匀，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喻辞凑过去闻了闻，眼睛亮晶晶的：“好香。”

“待会儿煮出来更香。”段静辰把馅料推到他面前，“试试包？”

喻辞信心满满地拿起饺子皮，舀了一勺馅料放上去，然后……捏出了一坨形状怪异的东西。

段静辰看着那个勉强能称之为“饺子”的产物，沉默了两秒。

喻辞：“……第一次，很正常。”

段静辰点点头，没评价，只是拿起一张饺子皮，放馅、对折、捏褶，动作行云流水，一个饱满漂亮的饺子很快成型。

喻辞盯着看了一会儿，不服输地又试了一次，结果这次馅料放太多，捏合的时候直接爆开了。

段静辰终于笑出了声。

喻辞恼羞成怒，抓起一点面粉就往他脸上抹。段静辰没躲开，鼻尖和睫毛上沾了一层白，看起来莫名有点可爱。

喻辞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弯下腰：“哈哈哈哈你好像雪人！”

段静辰无奈地看着他，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别闹，认真包。”

喻辞捂着额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低下头，小声嘀咕：“……明明是你先笑的。”

——

饺子下锅后，热气腾腾的水雾弥漫了整个厨房。喻辞趴在料理台边，看着锅里翻滚的饺子，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段静辰盛了一碗给他，又调了一小碟醋和辣椒油。

喻辞夹起一个，吹了吹，咬了一口。玉米的甜和猪肉的鲜香在嘴里爆开，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

段静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轻声问：“喜欢？”

喻辞点点头，又夹了一个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段静辰怔了一下，随即微微倾身，就着他的筷子咬了一口。

喻辞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有多亲密，手指微微僵住，耳根又红了。他迅速收回手，低头猛吃饺子，假装无事发生。

段静辰也没说什么，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饭后，喻辞瘫在沙发上，摸着吃撑的肚子，懒洋洋地说：“下次还包。”

段静辰收拾着碗筷，闻言回头看他：“好。”

喻辞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意。

和段静辰相处后，他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总是沉默寡言，不再用尖锐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像是被星光一点点照亮的小行星，终于学会了如何温柔地自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