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辞咬着画笔杆，盯着画布上未完成的星空发呆。松节油的气味在画室里弥漫，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他正考虑要不要把参宿四的位置再调暗一些，教室门突然被推开。
"同学们，这位是新转来的江临同学。"
林老师的声音让喻辞皱了皱眉，头也不抬地继续调色。艺术班转学生并不稀奇，反正最后都会变成和其他人一样——要么对他敬而远之，要么在背后指指点点。
不过实际上，自上次校运会之后，班里面的人对喻辞的改观还是挺大的。
"大家好，我叫江临。"清朗的男声在画室中央响起，"之前在南方美院附中，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转学过来。"
喻辞的笔尖顿了顿。南方美院附中？那可是全国顶尖的艺术生摇篮。他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站在讲台边的男生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微卷，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整个人像被阳光浸泡过一样明亮，看起来…呆呆的？
"江临同学的专业是水彩，但素描功底也很扎实。"林老师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角落，"喻辞，你旁边有空位，先让他坐你那边吧。"
喻辞的画笔差点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用口型对林老师说"不"，但对方已经若无其事地开始分发下周写生的通知单。
新同学拖着画箱走过来时，松节油里混进了一丝柑橘味。喻辞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把颜料盘护在胸前。
"你好啊。"江临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自来熟地架好画板，"我看过你的《光年之外》，构图太棒了！我是你的粉丝！"这孩子眼中的敬仰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就差把‘我是奔着你来的’写在脸上了。
喻辞的背脊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那幅画？"
"省青年美展官网啊！"江临的眼睛亮晶晶的，"你那幅是特等奖，挂在首页整整两周。"他凑近了些，"我特别喜欢超新星部分的光影处理，像是真的在燃烧一样。"
喻辞的耳根突然有些发热。他习惯了被人评价"阴暗""扭曲"，却很少听到这样直白而专业的赞美。
"随便画的。"他别过脸，用刮刀狠狠挖了一坨钛白。
江临笑了笑，没再搭话，开始准备自己的画具。喻辞用余光打量他——这家伙的画箱简直像个百宝箱，各种进口颜料和特种纸排列得整整齐齐，连笔都是他只在杂志上见过的限量款。
"要试试吗？"江临突然递来一支金箔笔，"画星空应该很适合。"
喻辞盯着那支笔看了三秒，硬邦邦地回绝："不用。"
"好吧。"江临也不恼，转而开始在自己的画板上打草稿，"对了，听说你和段学长是'优差互助'搭档？"
喻辞的刮刀在调色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关你什么事？"
"好奇嘛。"江临的笔尖在纸上流畅地滑动，"他可是全校风云人物，我表妹天天在宿舍念叨他。"
不知为何，喻辞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那个书呆子有什么好念叨的。"
"嗯...长得帅？成绩好？家境优渥？"江临掰着手指数，"哦对了，运动会上破了两项纪录，现在全校女生都疯了。"
喻辞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段静辰冲过终点线时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衫，和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锁骨。他猛地把刮刀拍在桌上："吵死了，能不能安静画画？"
江临眨了眨眼，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却悄悄推过来一盒进口巧克力。喻辞本想拒绝，但瞥见包装上"70%可可"的字样后，还是默默拿了一块。
下课铃响时，喻辞的画布上多了一片意外出现的金箔星云——江临那支笔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手边，而他也鬼使神差地用上了。
"明天见！"江临收拾好画具，朝他挥挥手，"对了，喻哥，林老师说让你带我熟悉校园环境。"
什么喻哥？
喻辞差点把画架掀翻："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你去洗笔的时候。"江临露出狡黠的笑容，"拜托啦，喻老师~"
这个称呼让喻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刚想拒绝，林老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喻辞，江临刚来不熟悉，你多照顾一下。"
喻辞：“……”
看着林老师不容拒绝的表情，喻辞只能把抗议咽了回去。他摸出手机，给段静辰发了条消息：【今天不补习了，要带转校生认路。】
段静辰秒回：【新来的艺术生？】
喻辞：【嗯，烦死了。】
发完又觉得不妥，补了一句：【他夸我画得好。】
这次段静辰隔了一会儿才回复：【那今天晚上七点，天文社活动，要来吗？】
喻辞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心情。】
"喻哥，女朋友？"江临突然探头。
喻辞猛地锁屏："关你屁事！"
"那就是有了。"江临了然地点点头，"不过喻哥刚才笑得好温柔，完全不像传闻中那么凶嘛。"他的眼里亮晶晶的，没有对恋爱的渴求，全是对喻辞画技的崇拜。
喻辞抓起书包就走，江临小跑着跟上："等等我啊，喻哥！先去哪儿？食堂？图书馆？还是——"
"闭嘴！"喻辞恶狠狠地打断，"再吵就把你扔进喷水池。"
江临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但眼睛依然笑眯眯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欢快雀跃，却意外地和谐。
路过荣誉墙时，江临突然停下："哇，喻哥的获奖照片拍得真好！"
喻辞转头看去，省美展的合影被放大挂在中央，他站在角落，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和其他笑容灿烂的获奖者形成鲜明对比。
"哪里好了？"
"眼神啊。"江临指着照片，垮着脸模仿照片上的喻辞，"像是在说'这破奖我才不稀罕'，特别酷！"
喻辞一时语塞。他记得那天段静辰也说过类似的话——"你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像是随时准备把奖杯摔了走人。"
江临突然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能给我签个名吗？就写'给最棒的江临'..."
喻辞差点被口水呛到："你有病？"
"粉丝福利嘛，我真的超喜欢你的！"江临笑嘻嘻地递过笔，"或者画个小星星也行。"
最终喻辞在本子上画了个歪歪扭竖的中指。江临却如获至宝，小心地收进包里："这将成为传家宝。"
喻辞一阵无语。
"喻哥，"江临将那个中指宝贝的放好之后，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副校长儿子找你麻烦？需要帮忙吗？"
喻辞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转学前做过功课嘛。"江临耸耸肩，"我在原来的学校也遇到过这种事，有点经验。"
喻辞本想拒绝，但江临眼中的真诚让他迟疑了："...不用。"
"好吧。"江临也不勉强，"不过有需要随时找我，我打架还挺厉害的。"
这个看似阳光的男孩居然会打架？喻辞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傍晚六点半，喻辞坐在天文台的台阶上等段静辰。他手里把玩着江临给的那支金箔笔，阳光在金属笔杆上跳跃，像一颗小星星。
"新买的？"段静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喻辞差点把笔掉在地上："转校生给的。"
段静辰在他身边坐下，肩膀轻轻相碰："听陈明说了，南方美院附中来的高材生。"
"嗯，话多得要死。"喻辞撇撇嘴，却忍不住补充，"不过他挺懂画的。"
段静辰接过那支笔，在指尖转了一圈："他用这个画什么？"
"水彩，但素描也不错。"喻辞顿了顿，"他说我的《光年之外》构图很棒。"
“很有眼光。”
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金光落在段静辰的侧脸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们相处得不错？"
"还行吧。"喻辞伸了个懒腰，"至少比一开始看你顺眼。"
段静辰轻笑一声，站起身："进去吧，社长要演示新到的星图软件。"
喻辞跟在他身后，金箔笔在口袋里微微发烫。他突然想起江临问的那个问题——"女朋友？"当时他否认得那么快，可现在看着段静辰的背影，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波动。
"发什么呆？"段静辰回头看他，眼镜片反射着夕阳的余晖。
喻辞摇摇头，开玩笑呢，什么女朋友。他快步跟上："没什么。"
天文台的圆顶缓缓打开，夜幕中已经隐约可见几颗早出的星星。喻辞仰头寻找着参宿四的位置，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在想到"那个人是不是喜欢我"时，心跳加速的对象不是想象中的某个女孩，而是身边这个戴眼镜的书呆子。
真是中邪了。
这个认知让他手一抖，刚拿出来的金箔笔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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