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六十四岁的寿辰,大将军府内张灯结彩,国公大人亲自摆下千桌寿宴,以示庆贺。一时间我成了京城中人人敬仰的首辅夫人,虽然我本来就是。
其实我向来厌恶这等铺张浪费的场合,但作为这场盛宴的主角,不出席显然不合礼数。
既是隆重的宴席,出席自然要盛装。这日清晨我对着铜镜,心中暗道自己不过是一个装饰品,任由绮云在我发髻上簪上一套九凤朝阳金累丝珠钗。
"头抬起来,别动,莫要笑得像个乡野村妇。"绮云伺候我已有四十余载,无人时她向来口无遮拦,从不给我留半分情面。
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苦苦叮嘱:一定要嫁一个寻常人家,莫要重蹈她的覆辙。
可我终究未能如母所愿,嫁给了当朝首辅。
一声"夫人请起驾",我扶着绮云的手向庭院中的软轿行去。头上沉重的发髻让我只能缓缓转动脖颈,忽然发觉除了绮云外,其他人生怕踩到我的裙裾,都离我远远的。
我不由得笑道:"众人都离本夫人这般远,若是来了刺客想要行刺本夫人,恐怕你们都来不及救驾。"
"得了吧,夫人。"绮云毫不客气地道,"谁会闲着没事去刺杀一个老婆子?"
"话虽如此,但本夫人可不是寻常老妇。"
绮云看着我,眉头微挑。
"本夫人可是家财万贯的老妇。"我补充道。
绮云一把将我推进了软轿。
长乐堂内琴瑟齐鸣,雅乐高奏,宾客如云。我端坐在首位,打量着满堂宾客,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千。
六十四年了,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到权倾朝野的首辅夫人,这一路我走得何其艰难。
"夫人,您在想什么?"绮云悄声问道。
"本夫人在想,"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若是当年听了母亲的话,嫁个普通人,或许此刻正在街头卖菜,而不是坐在这富丽堂皇的宴席之上。"
"可您现在是鲁国公府上最受尊敬的人。"绮云替我整理衣袖。
"是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靠着丈夫的荣耀过活。"我自嘲地笑了笑。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通报声:"少将军到!"
殿内一时肃静,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我心头一动,他来了。
"儿子见过母亲,祝母亲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眼前的年轻男子着一身戎装,腰间佩剑,英气逼人。这是我与首辅唯一的儿子,如今已是朝中新晋的少将军。
"好孩子,快快免礼。"我看着眼前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他长得酷似他父亲,也像那个人,那个我永远不能提起的人。
"母亲今日高兴,儿子献上薄礼,还请笑纳。"他双手呈上一个锦盒。
我打开一看,是一支白玉簪,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梅花。恍惚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四十七年前,我十七岁那年的初冬,也是一支梅花玉簪,也是一个年轻英挺的少年郎。
那是我人生中最灿烂也最痛苦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