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邮件弹出来的时候，程锦正咬着笔帽研究蓝海项目的数据报告。

「全体员工：为提升团队凝聚力，本周六将举行户外拓展活动，地点：青山湖训练基地。参与人员：全体...」

程锦扫了一眼名单，市场部全员在列。她撇撇嘴，正准备关掉邮件，突然看到最后一行备注：

「本次活动将计入季度考核，无故缺席者扣减绩效分数。」

"又来这套。"程锦把笔扔在桌上，揉了揉太阳穴。周六她本来计划去探望父母，现在看来只能改期了。

"程姐，看到邮件了吗？"小林探头过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听说这次有水上项目和烧烤！"

程锦勉强笑了笑："你高兴就好。"

"别这样嘛，"小林压低声音，"我听说这次分组是按部门随机抽签，说不定你能避开秦总呢。"

程锦挑眉："谁说我怕遇到他了？"

小林做了个鬼脸，溜回自己工位。程锦转回电脑前，却发现自己再也看不进数据了。自从上周和秦毅一起去见蓝海客户后，他们的工作关系缓和了不少。秦毅甚至将部分项目决策权交还给了她。但这种"和平"反而让她更加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周六清晨，程锦比集合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公司门口。大巴车已经停在那里，司机正在检查轮胎。初秋的晨风带着丝丝凉意，程锦裹紧了薄外套，庆幸自己听了天气预报，穿了运动装。

"早。"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秦毅穿着深灰色运动套装站在那里，没有往日的西装革履，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另一杯...递向了程锦。

"给我的？"程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司门口只有你一个人。"秦毅的语气依然冷淡，但眼神比平日柔和，"黑咖啡，没加糖。"

程锦小心地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秦毅的手，触电般缩了回来。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香气钻进鼻腔。她低头抿了一口，苦中带着微酸，正是她喜欢的口味。

"谢谢。"程锦小声说，不确定秦毅是怎么知道她的咖啡偏好的。

陆陆续续有同事到达，大家看到站在一起的秦毅和程锦，都露出微妙的表情。程锦假装没注意到这些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咖啡杯。

"上车后按部门坐。"秦毅突然说，"市场部和产品部一辆车。"

程锦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至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不用和秦毅面对面了。

大巴驶出城区，窗外的景色逐渐由钢筋水泥变成郁郁葱葱的山林。程锦靠窗坐着，听着同事们叽叽喳喳的聊天，不知不觉睡着了。

"程姐，醒醒，到了！"小林轻轻推她。

青山湖训练基地比想象中要大得多。群山环抱中，一片碧绿的湖泊像宝石般镶嵌其中，岸边是各种拓展设施：高空架、攀岩墙、信任背摔台...远处还有一片烧烤区。

全体人员在草坪上集合，培训教练开始讲解活动规则。

"今天我们将通过团队协作完成五项挑战，每项挑战第一名获得五分，第二名三分，以此类推。最终总分最高的团队将获得公司赞助的豪华晚餐券！"

人群发出欢呼。教练继续道："分组已经通过抽签决定，现在我宣布名单..."

程锦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千万别和秦毅一组。

"...第三组：王雯、张维、程锦、秦毅..."

程锦的祈祷瞬间破灭。她偷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秦毅，对方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更糟的是，市场部总监张维也在他们组——那个自从她降职后就处处给她穿小鞋的中年男人。

"大家先熟悉队友，二十分钟后第一个项目开始。"教练吹了声哨子。

张维立刻走过来，脸上挂着假笑："秦总，真是巧啊。看来我们这组实力强劲。"他完全无视了程锦和王雯的存在。

秦毅简短地点点头："讨论一下策略吧。"

四个人围成一圈。程锦刻意站在离秦毅最远的位置，却发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第一个项目是水上闯关，"秦毅拿出手机，调出基地地图，"据我观察，最难的环节应该是那个摇摆独木桥。"

"秦总好眼力，"张维立刻附和，"我觉得应该让体重轻的先上，比如王雯..."

"不对。"程锦脱口而出，"摇摆桥需要的是重心控制，不是体重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上司，赶紧补充："我是说...根据物理原理..."

"你有经验？"秦毅直接问道。

程锦点头："大学时参加过户外社团，玩过类似的。"

"那你打头阵。"秦毅一锤定音，完全没给张维插话的机会。

第一个项目果然如秦毅所料，最难关卡是那座长达十米的摇摆独木桥。桥下是及腰深的湖水，掉下去虽然没危险，但会耽误时间。

程锦深吸一口气，踏上摇晃的圆木。她张开双臂保持平衡，核心肌肉绷紧，一步步向前移动。身后传来王雯的惊呼和张维的指导声，但程锦全神贯注，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秦毅简短有力的"左脚前移十厘米"、"重心向右"等指令。

他们组第一个到达终点。程锦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王雯激动地抱住她："程姐你太厉害了！"

"团队协作的结果。"秦毅平静地说，但程锦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

第二个项目是攀岩接力。张维自告奋勇要第一个上，结果爬到一半就体力不支，耽误了不少时间。轮到程锦时，他们已经落后其他组一大截。

"别急，"秦毅在她系安全带时突然靠近，"中间那段横向岩点用侧身姿势更省力。"

他的声音很近，呼吸拂过程锦的耳际，让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程锦点点头，开始攀爬。按照秦毅的建议，她顺利通过了最难的横向移动段，最终为团队追回了不少时间。

中午短暂休息时，程锦独自坐在湖边石头上晾晒湿透的运动鞋。远处烧烤区飘来阵阵香气，但她太累了，暂时不想动弹。

"给。"

一个饭盒突然出现在眼前。程锦抬头，看到产品部的林向阳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

"谢谢。"程锦接过饭盒，里面是两个烤肉串和几片面包。

林向阳在她旁边坐下："看你们组表现不错啊。"

"运气好。"程锦咬了一口肉串，肉质鲜嫩多汁，调味恰到好处。

"特别是你和秦总，"林向阳意味深长地说，"配合得很默契嘛。"

程锦差点噎住："只是正常工作配合而已。"

"你知道秦总为什么这么严厉吗？"林向阳突然转变话题。

程锦摇头，但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他前妻是我表姐的同学，"林向阳压低声音，"听说他们离婚就是因为秦总工作太拼，连续三年忘记结婚纪念日，最后他妻子受不了提出了离婚。"

程锦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从未想过秦毅的私人生活，更没料到他有过婚姻。

"那之后秦总好像变了一个人，"林向阳继续说，"更加工作狂，对下属要求也近乎苛刻。可能是怕再有人因为疏忽犯错吧。"

程锦想起之前听说秦毅因为员工失误导致公司损失几千万的事。现在看来，那件事和他离婚可能发生在同一时期。双重打击下，难怪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向阳！过来帮忙！"产品部同事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向阳站起身："别告诉秦总我说了这些。"

程锦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食物，突然没了胃口。

下午的第一个项目是"信任背摔"。规则很简单：一人站在高台上，背朝下笔直倒下，由队友们用手臂搭成的"网"接住。考验的是对队友的信任和团队协作。

张维坚决不肯上台，王雯又太紧张。程锦正准备自告奋勇，秦毅却已经走向了台阶。

"我来。"

他爬上近两米的高台，背对团队站定。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修长的影子。程锦和其他两人面对面站成两排，手臂交错搭成保护网。

"准备好了吗？"教练问。

秦毅没有回答，直接向后倒去。那一瞬间，程锦看到他闭上了眼睛，嘴角紧绷——这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正把自己完全交到别人手中。

程锦的手臂承受了大部分重量。秦毅的身体比想象中结实，肌肉紧绷得像随时准备战斗，但倒下那一刻却异常放松。他们稳稳地接住了他，距离近得程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水混合着防晒霜的味道。

秦毅迅速站直，整理了一下衣服："谢谢。"他的目光在程锦脸上多停留了一秒，然后走向下一个队员的位置。

轮到程锦时，她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站在高台上，背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恐惧本能地涌上来。

"别怕，我们会接住你的！"王雯在下面喊。

程锦深吸一口气，向后倒去。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间，然后她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准确地说，是四个人的手臂上。但奇怪的是，她只清晰地感觉到了一双手，有力而稳定地托住了她的肩膀和腰部。

睁开眼，正对上秦毅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镜在之前的项目中摘掉了，此刻那双通常冷峻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棕色，瞳孔微微收缩，专注地看着她。

"可以起来了吗？"张维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

程锦慌忙站直，脸颊发烫。秦毅已经转身去拿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最后一个项目是"逃生墙"——一堵四米高的木墙，全队必须不借助任何工具翻越过去。其他组已经开始尝试，但进展缓慢。

"策略很重要。"秦毅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最下面需要底座，中间有人梯，最上面的人先上去，然后拉其他人。"

张维立刻说："秦总应该第一个上去，您身高有优势。"

程锦观察了一下墙面："不，应该让王雯先上。她体重最轻，容易拉上去。然后是我，最后是秦总。张经理您..."她犹豫了一下，"您做底座比较合适。"

张维脸色一沉："什么意思？说我胖？"

"我是说您体格健壮，做底座最稳固。"程锦圆滑地回答，心里却翻了个白眼。

秦毅点头："程锦的方案合理。就这么办。"

张维明显不满，但不敢反驳秦毅。他们按照计划行动：张维和王雯先做底座，程锦踩着他们的腿和肩膀，被秦毅托着腰部送上更高处。秦毅的手掌温热有力，稳稳地支撑着她。程锦抓住墙顶，奋力爬上去，然后转身趴下，伸手去拉王雯。

王雯上来后，两人一起拉张维。这个环节最困难，张维明显不太配合，几次差点把她们拽下去。最后在秦毅的助推下，她们才勉强把张维拉上来。

现在只剩下秦毅一个人在墙下了。其他组的人都在看他们，因为很少有团队能全员成功。

"秦总，您..."程锦趴在墙顶，伸手下去，却发现即使秦毅身高接近一米九，距离她的手指还有近半米的距离。

"叠罗汉。"秦毅简短地说，指挥下面的张维和王雯，"张维靠墙蹲下，王雯站他肩膀上。"

张维一脸不情愿，但在众目睽睽下不好拒绝。他们勉强搭成了人梯，秦毅敏捷地踩上张维的大腿，然后是肩膀，伸手够到了程锦的手。

就在这关键时刻，张维突然一晃，整个人梯开始不稳。程锦死死抓住秦毅的手腕，感觉到他的手指也紧紧扣住了她的前臂。王雯尖叫一声，差点松手。

"别松！"程锦咬牙喊道，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秦毅。她的肩膀传来剧痛，但不敢有丝毫松懈。

千钧一发之际，秦毅另一只手抓住了墙顶，一个引体向上将身体拉高，程锦趁机抓住他的衣服，帮助他翻过墙顶。他们成功了，四个人都气喘吁吁地躺在墙另一侧的垫子上。

"张经理，你刚才差点..."王雯小声抱怨。

"意外而已。"张维冷冷地打断她，站起身拍打衣服上的灰尘。

程锦坐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臂还在发抖。秦毅递给她一瓶水："手腕没事吧？"

程锦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腕有一圈红痕，是刚才拉秦毅时被他握出来的。她摇摇头："没什么。"

秦毅的眉头紧锁，转身对张维说了什么，声音太低程锦没听清。但张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匆匆离开了。

最终成绩宣布，他们组以微弱优势获得第一名。王雯兴奋地跳起来，程锦也忍不住笑了。她不经意间看向秦毅，发现他正注视着她，嘴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回程的大巴上，程锦靠在窗边，疲惫但莫名满足。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通知。她点开一看，是秦毅发来的一个文档链接，标题是《蓝海项目第二阶段计划》。

「周一前看一下，有意见直接标注。」

典型的秦毅式沟通，简洁到近乎冷漠。但程锦注意到文档创建时间是昨晚11点半，最后编辑时间是今天早上5点17分——就在团建活动开始前几个小时。

她想起林向阳说的关于秦毅工作狂的话，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窗外，夕阳将群山染成金色，程锦轻轻叹了口气，点开文档开始阅读。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