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东海暗流涌动，昭明盘踞在礁石上，金鳞沾满咸涩的海水。他注视着敖溟在沙滩上刻画的阵法，月光下那些复杂的纹路泛着诡异的蓝光。
"这是逆鳞阵？"昭明瞳孔骤缩，尾尖不自觉地绷紧。他清楚地看到敖溟后颈处新添的伤口——那是剜取逆鳞留下的痕迹。
敖溟没有回答，只是将陌刀重重插入阵眼。海面突然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露出深藏海底的青铜巨门。九条蛟龙雕像盘踞门上，龙睛处的夜明珠早已黯淡无光。
"走！"敖溟一把拽住昭明的手腕。
就在他们跃入漩涡的瞬间，昭明突然发力将敖溟按在湿滑的礁石上。金鳞与龙甲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疯了吗？"昭明咬牙切齿，"剜逆鳞会折损百年修为！"
敖溟鎏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他反手扣住昭明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为了毁掉祭坛，值得。"
海水突然灌入耳膜，两人被迫分开。漩涡中无数白骨手臂伸出，试图阻拦他们的去路。敖溟的陌刀在水中划出幽蓝轨迹，将那些亡者的残骸斩成碎片。
当他们重重摔在海底祭坛前时，昭明的金鳞已经脱落大半。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成千上万的龙骨呈放射状排列，中央七根水晶柱里封印着活蟒，其中最粗的那条白蟒额间，赫然生着与他一样的月牙鳞纹。
"表兄！"昭明失声喊道。
祭坛后方，一个身披暗金鳞甲的身影缓缓转身。那人指尖缠绕着紫色流光，正从白蟒体内取出胆囊。
"三哥。"敖溟的声音冷得像冰。
敖峥露出狰狞的笑容："我亲爱的七弟，带着你的小宠物来送死吗？"
整个祭坛突然剧烈震动，水晶柱开始龟裂。昭明表兄的白蟒疯狂挣扎着，竟然撞碎了一根柱子。敖峥冷笑一声，手中紫光暴涨，瞬间勒紧了白蟒的七寸。
"不！"昭明正要冲上前，海底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
一条独眼虬龙破开淤泥，青铜锁链在它身后哗啦作响。敖溟猛地将昭明推到身后，陌刀迎向虬龙的利齿。
"接着！"敖溟将陌刀抛给昭明，自己则徒手迎向虬龙。
昭明接住陌刀的瞬间，感受到刀身上传来的熟悉温度。他抬头看见敖溟的右臂被虬龙咬住，鲜血在海水中晕开。
"敖溟！"昭明额间的月牙鳞突然迸发出刺目银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昭明飞身上前，月光石指甲直接刺入虬龙的眼眶。随着一声爆响，虬龙的脑袋炸成了碎片。
当银光散去时，昭明虚弱地跌落在敖溟怀里。他看见敖峥正捏碎一块玉符，表兄的白蟒在血光中化为灰烬，一缕金芒被玉符吸入。
"抽魂术..."敖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就在这时，淤泥中突然伸出一只腐烂的手，抓住了昭明的脚踝。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缓缓站起，腕间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兄..."那声音沙哑得可怕，"你终于来找我了..."
昭明浑身僵硬——这张腐烂的脸，分明是三百年前死在雷劫中的小青龙敖洺！
——
昭明的血液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凝固成冰。腐烂的面容上依稀可辨当年稚嫩的轮廓，但那双本该清澈的龙瞳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血丝，腕间的银铃铛更是锈迹斑斑——那分明是他三百年前亲手系在小青龙腕上的护命符。
"敖洺...？"
沙哑的呼唤刚出口，昭明就感到缠在脚踝的腐爪骤然收紧。腐烂的龙鳞刮擦着他的金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更可怕的是，他感受到一丝熟悉的灵力波动——这确实是敖洺的气息，却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小心！"
敖溟的暴喝在耳边炸响。昭明只觉眼前玄影闪过，陌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斩向那只腐爪。就在刀锋即将触及的刹那，腐爪突然松开，以诡异的角度缩回淤泥之中。
"那不是敖洺。"敖溟的龙角迸发出刺目雷光，将四周海水照得通明，"是噬魂蛊。"
昭明这才看清，淤泥中蠕动的根本不是什么"敖洺"，而是一具被蛊虫操控的龙尸。无数细如发丝的血色蛊虫在腐肉间穿梭，将破碎的龙鳞重新拼接成完整的假象。那些蛊虫头部都生着细小的蛟龙纹——正是蛟龙卫的标记。
"三哥的杰作。"敖溟的声音比海底寒铁更冷，"用敖洺的残魂喂养蛊虫，造出这副行尸走肉。"
海底突然剧烈震动，祭坛上的青铜鼎发出刺耳的嗡鸣。昭明看见敖峥站在鼎边，手中玉符正疯狂吸收着从水晶柱中溢出的蟒族精魄。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吸收的精魄正在玉符表面凝聚成一个熟悉的形状——月牙鳞纹。
"他在炼制破界印。"昭明浑身鳞片炸起，"用我族精魄撕裂龙宫结界！"
敖溟的陌刀突然发出尖锐的铮鸣，刀身上那些沉睡的蟒纹全部苏醒，化作实体缠绕刀锋。他一步踏出，脚下珊瑚礁应声碎裂："拦住他！"
两人同时冲向祭坛。昭明的尾鳍在海水中划出金色轨迹，月光石指甲暴涨三寸；敖溟则完全显化龙形，玄玉般的龙角上雷光交织。就在他们即将触及祭坛的瞬间，那具"敖洺"的腐尸突然炸开，无数血色蛊虫如暴雨般射来！
"凝！"
昭明额间月牙鳞再放银光，时间流速骤然减缓。他清楚看见每只蛊虫口器中都闪烁着剧毒的紫芒，更可怕的是，这些蛊虫体内都包裹着一缕残魂——全是蟒族子民的魂魄！
"不能硬闯。"昭明拽住敖溟的腕甲，"那些蛊虫里都是..."
话音未落，减缓的时间突然恢复正常。蛊虫群发出刺耳的尖啸，眼看就要将两人吞没。千钧一发之际，敖溟突然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精血喷在陌刀上。
"血契，开！"
刀身蟒纹瞬间活了过来，化作一条金光璀璨的巨蟒虚影。这虚影与昭明额间月牙鳞产生共鸣，竟在二人周围形成金色结界。蛊虫撞上结界的刹那，纷纷化作青烟消散。
昭明震惊地望着缠绕在敖溟周身的金蟒虚影："这是...我族守护灵？"
"三百年前你救敖洺时留下的。"敖溟的龙瞳在金光映照下宛如熔金，"一直养在我的刀里。"
结界外，敖峥的狂笑伴随着青铜鼎的轰鸣传来。玉符已经吸足了精魄，开始迸射出刺目的血光。整座龙宫随之震动，穹顶的龙骨纷纷坠落。
"来不及了..."昭明看着即将成型的破界印，突然抓住敖溟的手，"还有一个办法。"
他引动额间月牙鳞的全部力量，金芒瞬间吞没两人。在这片金光中，昭明将自己的尾尖刺入敖溟掌心伤口，让金蟒血脉与龙血交融。
"以血为契，以魂为引。"昭明的声音在海水中震荡，"你我同命，可斩鬼神！"
敖溟的龙瞳骤然收缩——这是蟒族最高秘术"血魂契"，施术者将共享生命。他想要抽手，却被昭明死死攥住："别动！契约已成！"
陌刀上的金蟒虚影突然实体化，与昭明完全融合。他的金鳞染上龙血的靛青，月光石指甲则化作龙爪般的利刃。当敖峥的破界印终于成型时，看到的是一道金青交织的光刃劈开海水直斩而来！
"不——！"
光刃贯穿玉符的刹那，整个海底陷入死寂。随后是惊天动地的爆炸，祭坛、水晶柱、青铜鼎全部化为齑粉。敖峥在最后时刻捏碎传送符逃走，但那具"敖洺"的腐尸却被爆炸卷入，彻底灰飞烟灭。
当烟尘散去，昭明虚弱地倒在海底废墟上。血魂契的反噬让他浑身鳞片脱落大半，嘴角不断溢出金红色的血沫。朦胧中，他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抱起，龙血特有的温度透过鳞片传来。
"蠢蛇..."敖溟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谁准你用禁术的？"
昭明想笑，却咳出一口鲜血。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向漂浮在废墟中的一点银光——那是从腐尸腕间脱落的银铃铛，如今已被净化，重新焕发出柔和的光芒。
"带他...回家..."
黑暗吞没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昭明感受到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脸颊。龙族不是不会流泪吗？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一定是海水太咸了...
——
海底的暗流裹挟着祭坛的残骸，浑浊的水中漂浮着碎裂的龙骨与水晶。昭明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沉浮浮，血魂契的反噬如烈火灼烧着他的经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朦胧间，他感觉到自己被托起，后背抵着一片坚硬的鳞甲——是敖溟的龙形真身。
“……敖溟……”他嘶哑地唤道，声音几乎被水流吞没。
“闭嘴。”敖溟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省点力气。”
昭明勉强睁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到敖溟的龙鳞间渗着血，龙角上雷光微弱，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他的龙爪紧紧扣着昭明的腰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可偏偏又避开了他鳞片脱落最严重的伤处。
昭明想笑，却只咳出一口血沫。
“你……抖什么？”他虚弱地抬起手，指尖擦过敖溟的下颌，触到一片湿冷——是海水，还是别的什么？
敖溟的龙瞳骤然收缩，喉间滚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像是某种警告。可昭明的手指仍固执地停在那里，轻轻摩挲着那片紧绷的皮肤。
“怕我死？”
“怕你死得太便宜。”敖溟的声音沙哑得可怕，龙尾猛地一摆，加速冲出浑浊的水域。
昭明低笑，尾尖无意识地缠上敖溟的龙尾，金鳞与玄鳞相贴，竟有种奇异的契合感。血魂契的余韵仍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敖溟的心跳——沉重、灼热，像深海之下永不熄灭的火。
“敖溟……”他轻声道，“你心跳……好吵。”
敖溟没有回答，只是龙爪收得更紧，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
当两人终于浮出水面时，天已破晓。晨光洒在海面上，映出一片粼粼金辉。敖溟恢复人形，将昭明抱上一处隐蔽的礁石。他的动作罕见地轻柔，可脸色却阴沉得吓人。
昭明半倚在礁石上，金鳞黯淡，脸色苍白如纸。血魂契的反噬仍在肆虐，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连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
敖溟单膝跪在他身前，掌心覆上他的胸口，龙族的灵力缓缓渡入，试图稳住他紊乱的经脉。可血魂契的反噬太过霸道，寻常灵力根本无法缓解。
“你真是……”敖溟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找死。”
昭明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金红色的血。
敖溟的瞳孔骤缩，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昭明！”
昭明抬眼看他，忽然笑了。
“你……叫我名字……真好听……”
敖溟的呼吸一滞，鎏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他，像是要将他刻进眼底。半晌，他猛地俯身，额头抵上昭明的眉心，龙族的体温灼热得几乎烫伤皮肤。
“你若敢死……”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某种近乎执拗的狠意，“我便屠尽东海，让你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昭明低笑，尾尖轻轻缠上他的手腕。
“好啊……”他轻声道，“我等你……来讨债……”
————
晨光渐盛，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拂过礁石。敖溟的龙血仍在昭明体内流转，血魂契的烙印在两人心口微微发烫，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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