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晥月蹲在牛棚角落,月光透过木栅落在老牛浑浊的眼睛里。它的灵魂正盘绕在小女孩肩头,牛角上挂着的红布条还沾着春耕时的泥土,而小女孩此刻正用袖口擦泪,手里攥着张“奶牛养殖基地拆迁通知”。
“她爷爷把我从屠宰场背回来那年,”老牛的声音像犁过二十年土地的木犁,“她才刚会扶着牛栏喊‘哞哞’。”秋晥月看见小女孩校服袖口的补丁,和老牛记忆里那个用作业本纸给它折铃铛的小姑娘重叠——那时爷爷总说“这牛比拖拉机还金贵”。
“上个月有人来量地,”老牛的魂灵蹭过小女孩发顶,她突然打了个寒颤,“他们说我老了,犁不动地了,该送去‘发挥最后价值’。”秋晥月摸到老牛腿骨处的旧伤,那是三年前救落水小孩时摔的,现在还在隐隐发光,“可我听见夜里,她在牛棚哭着说‘卖了我就能凑够学费’……”
小女孩忽然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颗脱落的牛牙——是去年换牙时,老牛特意吐在她掌心的。秋晥月看见法术微光中浮出画面:暴雨夜,小女孩把伞全罩在老牛身上,自己淋得发烧;生日时,她把唯一的鸡蛋煮给老牛补身体,蛋壳上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
“附身在她身上,是想让她看看……”老牛的魂灵开始泛起金色光斑,“我拉了一辈子犁,最开心的不是吃新割的苜蓿,是听见她喊‘牛牛回家吃饭’时,牛铃在晚风里晃出的碎光。”秋晥月注意到拆迁通知背面,用铅笔写着“卖牛得15000,学费12000,给牛牛买棺材3000”。
鸡舍突然传来骚动,小女孩的母亲举着棍子冲进牛棚:“发什么疯!牛都要卖了还喂鸡蛋?”秋晥月甩出符纸隔开木棍,看见老牛魂灵挡在小女孩身前,牛角上的红布条突然绷紧,像当年顶开野狼时那样。“别卖它!”小女孩忽然开口,声音混着老牛的呜咽,“它肚子里还有没出生的小牛犊……”
母亲的棍子“当啷”落地,秋晥月这才看见老牛腹部的微光——那里确实蜷着个极小的魂灵,正用头蹭老牛的子宫壁。月光爬上牛棚的横梁,老牛的魂灵逐渐与小女孩分离,却在临走前,用鼻尖碰了碰她手里的牛牙,像在说“记得把我埋在槐树下”。
“明天去镇上找兽医。”秋晥月把拆迁通知折成纸船,放进小女孩的铁皮盒,“这牛能活到看你大学毕业。”离开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母亲的哭声,和老牛轻舔小女孩手背的“沙沙”声——那是用二十年光阴,才磨出的、比任何语言都温暖的安慰。
手机提示音响起,新订单来自屠宰场的看门犬,说“有头牛每天凌晨都在围栏外看星星”。秋晥月摸了摸口袋里的牛牙,忽然明白:有些眼泪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当通了灵性的眼睛,看见人类藏在计算里的温柔时,泛起的、比月光更清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