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风波

李修缘的公文包“啪嗒”掉在地上，咖啡渍在天台地砖洇开深褐色痕迹。他的手臂紧紧箍住少年单薄的肩膀，西装领带歪在脖子上，声音里混着汗味和焦虑：“张宇航！你TM看看这下面——”他喉咙发紧，说不出“摔下去会碎成什么样”。

张宇航的指尖抠进金属护栏，远处的车流声像潮水般漫上来。他能闻到哥哥身上的剃须水味道，和父亲衣柜里的古龙水混在一起，成了让他窒息的气味：“你们总说‘懂’，懂什么？懂我作业本上永远写不对的姓氏，还是懂我考前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

风掀起李修缘的衬衫后摆，他忽然看见弟弟后颈新冒的青春痘，像极了自己高三那年烂脸的模样。喉结滚动着咽下“我当年也压力大”的话，改用更轻的力道把人往回拽：“上周你给我发的游戏攻略……其实我没看懂。”他掏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弟弟发来的《副本boss弱点分析图》，“这个‘暴击点’到底怎么算？”

张宇航的睫毛剧烈颤动，护栏边缘的铁锈蹭到校服袖口。他想起昨晚偷偷给哥哥的游戏账号充了月卡，又怕被骂“乱花钱”而删掉记录：“说了多少次，要先叠三层破甲buff——”话音未落，忽然被李修缘拽进怀里，西装面料蹭过他干燥的嘴唇。

“我学。”李修缘的下巴抵着弟弟发顶，声音闷在卫衣帽子里，“你教我打游戏，我教你数学……就像小时候那样。”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背着摔断胳膊的弟弟走了三条街，少年当时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地攥着他的校服衣角。

天台的风突然变凉，张宇航盯着哥哥皮鞋上的刮痕——那是上次帮自己修书桌时磕的。喉咙里堵着的棉花糖渐渐化了，他听见自己说：“姐上次给我烤蛋糕，把糖罐打翻了。”李修缘笑出声，胸腔震动着传到他耳膜：“她从小就分不清白糖和盐，有次把洗面奶当乳液涂了满脸。”

远处的写字楼亮起霓虹，像撒了把碎星星在天幕上。张宇航慢慢松开攥着护栏的手，触到哥哥后背湿成一片的衬衫。他忽然想起姐姐说过的话：“名字是风，吹过就散了，可我们是树，根扎在一起的。”

李修缘感觉到弟弟的手指轻轻揪住自己的腰带，像只幼兽试探着露出柔软的肚皮。他掏出手机给秋晥月发消息：“带两份烤冷面来天台，多加辣。”屏幕光照亮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地面投出歪歪扭扭的两个半圆，像终于拼合的拼图。

“其实……”张宇航盯着自己鞋尖，“我讨厌的不是姓，是每次填表时都要解释‘为什么和爸爸不同’。”李修缘摸出烟盒，又想起医生说“别在抑郁患者面前抽烟”，遂把烟盒转成打火机形态把玩：“下次咱仨去改户口本，我叫张修缘，你叫李宇航——怎么样？”

少年终于笑了，带着鼻音的短促笑声撞在李修缘锁骨上。远处传来秋晥月喊“小心台阶”的声音，两人同时转身，看见拎着塑料袋的女孩在天台门口停下，烤冷面的香气混着雨后的青草味，漫过整个黄昏。

有些话不必说透，就像姓氏的褶皱终会被时光熨平。此刻天台上的三个人，比任何户口本上的关系都更紧密——那是被眼泪、蛋糕碎屑和游戏攻略黏合起来的，真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