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雨把储钱罐倒扣在床板时,硬币瀑布在月光下溅起碎银。哥哥用扎丝编成的筛子晃动着,一元硬币沉底,五毛浮在中间,一角的银鱼在网格间游弋。她突然捏起枚被水泥糊住的硬币——是去年塌方时从基坑挖出来的,时间在这里锈成朵铜花。
"够买你的新校服了。"李向阳把整钞叠成纸飞机,机翼处标着夜校学费的金额。妹妹却将飞机拆开抚平,在空白处画了栋小房子:二楼窗框特意描成书本形状。
治愈时刻总在凌晨三点降临。李晓雨用改锥撬开生锈的奶粉罐,倒出攒了半年的钢镚给哥哥按摩手掌——这是建筑工特有的理疗法,金属的凉意能渗进被面糊烫伤的纹理。硬币滚过老茧的声响里,兄妹俩轮流背《出师表》,直到第一班公交碾碎夜色。
那夜突降暴雨,他们缩在煎饼车篷布下玩成语接龙。李向阳用面糊在铁板上写"天道酬勤",李晓雨撒芝麻续上"勤能补拙"。油香蒸腾成雾,映出路灯下独行的老教授,他隔着雨幕举起新出版的教材——封面是他们的煎饼车剪影。
破晓时分清点昨日收入,李晓雨在零钱堆发现颗薄荷糖。穿JK制服的女孩留了字条:"以前往你储物柜倒馊水,对不起。"糖纸折成千纸鹤,翅膀上抄着李晓雨教过的能量守恒公式。哥哥默默把鹤串在车顶,和褪色的平安符跳起双人舞。
存够夜校学费那晚,李向阳将硬币铺满整张床板。李晓雨赤脚踩上去,足印连成北斗七星:"这颗是王叔的三轮车,那颗是教授的名片..."突然有枚硬币粘在脚心,翻过来是二十年前的旧版国徽——恰逢他们母亲诞辰。
小满节气,李晓雨把存钱罐改成生态瓶。硬币铺底当养料,种上从工地捡的野葵花。兄妹俩的梦想在玻璃壁爬藤:哥哥的注册工程师手册,妹妹的奥赛奖杯模型,还有张泛黄的别墅坍塌剪报——如今已长成警示性的荆棘。
大暑夜收摊后,他们躺在未交付的天台数直升机光点。李晓雨忽然坐起:"哥,硬币真的能堆成大学校门吗?"李向阳笑着指向银河:"你看,天鹰座的翅膀就是咱们攒的每一毛钱。"
蝉鸣最盛的午夜,储钱罐突然迸裂。野葵花根系撑破铁皮,硬币从裂缝流泻成河。兄妹俩追逐着滚向四面八方的希望,直到在晨光里直起腰——那些散落的银光正指向大学城方向,而他们身后,二十辆小吃车的灯牌同时亮起"未来可期"。
晨露未晞时,李晓雨在最新存款单背面画了两个背影。大人牵着小孩走向地平线,沿途的硬币长成向日葵花田。李向阳添上朵云,云隙光里藏着母亲最爱的樱桃发夹——他们下周就能去典当行赎回。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