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的凤仪宫,沉香在鎏金博山炉里积了半寸灰。沈知意指尖捏着父亲密信的边角,羊脂玉簪突然从发间滑落,在青砖地上碎成三截。清脆的碎裂声惊动了檐下栖雀,扑棱棱飞过茜纱窗。
"娘娘!"大宫女锦书慌忙蹲下收拾。
沈知意摆摆手,信纸上十二个朱红指印在烛火下泛着血光。刑部尚书领衔的联名弹劾奏折抄本,罗列着沈家"结党营私""把持漕运"等罪名,末尾父亲颤抖的字迹写着:"三日后朝议,速谋对策。"
铜漏滴到戌时初刻,锦书捧着朝冠进来时,发现案几上的密信已烧成灰白残片。沈知意正用银簪拨弄灯花,爆开的灯芯在她眼底投下跳跃的光影。
"备轿,去御书房。"
御花园的夜雾沾湿了皇后翟衣的十二章纹。值夜宫女躲在假山后窃窃私语:"苏姑娘今日在御书房伺候笔墨呢......听说皇上连晚膳都传在那儿......"
沈知意脚步未停,锦书却看见娘娘扶在轿辇上的手背浮起青筋。转过九曲回廊,御书房窗棂透出的光亮里,隐约可见两道剪影。高的那个执笔凝立,矮的正在研墨,偶尔低头时鬓边步摇轻晃。
"娘娘可要通传?"
"不必。"
雕花棂窗漏出的光斑落在沈知意脸上。她看见萧景珩的朱笔悬在明黄绢帛上方,苏婉清素手捧着的参汤白汽氤氲了"裁撤沈党"四个刺目大字。汤匙碰着碗沿的轻响里,帝王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沈氏门生未免过于活跃。"
子时的更鼓荡过宫墙,沈知意站在凤仪宫多宝阁前。鎏金烛台上十二支红烛已燃到根部,蜡泪在青铜烛盘里凝成血珊瑚般的形状。她突然伸手取下凤印,白玉底部的"永绥后祚"篆文在案几上磕出细响。
"娘娘仔细手!"锦书惊呼。
沈知意松开五指,玉印底部赫然多了一道发丝般的裂纹。指腹传来刺痛,血珠渗进玉纹时,宫门突然被夜风吹开。琉璃宫灯的光晕里,苏婉清藕荷色的裙角扫过门槛。
"奴婢来送皇上批过的《女诫》。"她将书册放在案头,袖中滑落的奏折副本恰巧展开在沈知意脚下。朱批"沈氏骄横"四个字力透纸背,未干的印泥还带着龙涎香的气息。
锦书上前半步挡住:"苏姑娘逾矩了。"
"是奴婢不小心。"苏婉清福身告退,转身时耳坠上的东珠擦过沈知意肩头。夜风卷着她的低语飘进来:"皇上说......明日要赏奴婢南诏进贡的翡翠镯子呢。"
凤仪宫的铜镜映出沈知意卸下钗环的模样。锦书正要用玉梳通开她的长发,忽听得"咔"的一声轻响。梳齿间缠着几根断发,白玉梳背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
"奴婢这就去换......"
"不必。"沈知意拾起掉在妆台上的凤印,裂纹已经延伸到"祚"字的最后一笔。她突然将玉重重按在拆开的奏折上,鲜红的印泥漫过裂缝,像道永远合不拢的伤口。
宫墙外传来三更梆子声,值夜太监的灯笼在夹道上晃成飘摇的光点。沈知意推开窗,看见御书房的方向依旧亮着灯。风吹散她未束的长发,也吹乱了案头那本被朱笔圈画得密密麻麻的《女诫》。
锦书默默退到殿外,听见里头传来玉器坠地的清响。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娘娘终于换下了那件被苏婉清碰过的翟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