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陛下那日,璇玑宫那样大太冷清了比栖梧宫都要大。
银白霜花挂满了他垂地的长发,宛若银河无声坠落在他的肩头。我双手捧着父君求来的天兵玉牒,指尖冻得通红,他却解下狐裘轻轻披在我肩上:“姑娘家不该来我这种。”声音温润如玉。
那件狐裘至今被我锁在箱底,绒毛间还残留着他袖中淡淡的龙涎香。每每深夜独处时,我总会将它展开,借着月光凝视那银线绣成的云纹,竟像是窥见了一段揉碎的星河。
后来我才知晓,那天他刚经历生母剜鳞之痛。替他研墨时不经意瞥见案下染血的绷带,血渍洇透了《女诫》的扉页,恰似朵朵红梅落雪般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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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巳府送来十二箱嫁妆那夜,我跪在留梓池畔呕吐不止。父君的巴掌重重掴在脸上:“糊涂!夜神是锦觅仙子的未婚夫,你算什么东西!”
可当他受三万道雷刑时,是我用仙体替他承受了最狠的九道。天雷劈碎护心镜的瞬间,我看见他蜷缩在血泊中,手里死死攥着半块龙鳞——那鳞片边缘还萦绕着水神特有的霜花气息。
“值得吗?”药王剜出我焦黑的肋骨时叹道。我望着穹顶摇曳的宫灯,想起他昏迷中呼唤的“觅儿”,忍不住笑出了泪:“能让他少疼一刻……便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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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觅大婚那日,我亲手将合卺杯擦得透亮。杯沿连理枝的凹槽里,藏了一滴用鲛人泪炼制的“忘忧散”。只要一滴,就能让他永远忘记那些心碎。
然而当他凝视着沉睡的锦觅时,眼神温柔得令我浑身战栗。最终我还是倒掉了毒药,任由那杯酒灼穿自己的咽喉。原来极致的痛不是天雷加身,而是眼睁睁看着他为了别人剜心取血,而我甚至连替他拭泪的资格都没有。
那夜我撕碎了父君送来的婚书,把纸屑撒向银河。鹊桥上的恋人们欢笑着争抢喜糖,无人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的仙子,正将指甲深深掐入当年雷刑留下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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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囚心·新后至**
敖莛踏入璇玑宫时,发间银铃撞出的调子格外熟悉——是陛下为锦觅谱写的《鹊桥仙》。
她跪在殿下抄经的模样与当年的我何其相似,甚至连袖口沾墨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但陛下会为她挽起长发,会因她一句“手冷”焚起四海难寻的凤凰木,还会在我呈上奏折时忽然轻笑:“邝露,你看莛儿像不像只偷食的松鼠?”
多么残忍啊。他教会了我如何做一个完美的影子,却又让我亲眼目睹另一个女子成为光芒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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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使者找上我时,璇玑宫的桃花正纷纷扬扬飘落。敖钦抚着龙魂碑冷笑:“小露珠,你以为润玉为何留你在身边?”
他摊开《洛书》残卷,星图中我的命宫竟与敖莛完全重叠。“替身?”我捏碎了茶盏,瓷片割破掌心,“不可能!”
“不如试试这个。”他推来一只琉璃瓶,弱水中浮现出陛下与敖莛夜游星河的画面。她踮起脚尖吻他龙角的姿态,与当年锦觅如出一辙。
那晚我吞下了整瓶噬魂蛊。当母虫钻入心脉时,我竟感到一丝快意——原来剜心般的疼痛,能够掩盖求而不得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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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为陛下梳头时,我偷偷藏起了一缕他的断发。雷刑鞭穿透琵琶骨的一刹那,我恍惚想起了千年前的那个雪天。
“邝露办事最是妥帖。”他总是这样夸赞我,却从未问过我为何万年不换铠甲,也未曾留意过那件狐裘夹层里绣着的小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弱水淹没头顶的一刻,我望着璇玑宫的方向微微一笑。陛下,您看这星河多美,就像我初见您那日的雪景一般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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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