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风带着合欢花的甜香，悄悄潜入摄政王府那片僻静的合欢小径。
苏媚儿挽着春桃的手，缓步走在铺满粉色花瓣的石板路上。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色的纱裙，外罩一层半透明的藕荷色披帛，走起路来衣袂飘飘，宛如月下仙子。鬓边斜插一支银质的合欢花发簪，与她眼角的红痣相互映衬，美得既温婉又透着一丝难言的勾魂摄魄。
“姑娘，您看这合欢花开得多好，粉嫩嫩的，像小姑娘的脸。”春桃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拾着完整的花瓣，语气里满是欢喜。
苏媚儿轻笑一声，弯腰也拾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轻嗅：“是不错，只可惜……花期太短。”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怅惘，仿佛在说花，又仿佛在说些别的。
就在这时，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两人压低的对话。
“……姑娘，这是夫人让我偷偷带给您的信，您千万收好，别让旁人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小厮声音响起，透着紧张。
“知道了，这是赏你的。”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太傅府派来伺候原主的老嬷嬷。
苏媚儿脚步微顿，眸光一闪。太傅府的人？来得正好。
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拉着春桃躲到一旁的合欢树后，静静地看着。
只见一个穿着太傅府仆役服饰的小厮，鬼鬼祟祟地将一个油纸包塞给老嬷嬷，老嬷嬷接过，迅速揣入怀中，又塞给小厮一锭银子，这才匆匆分开，各自离去。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却被躲在树后的苏媚儿看得一清二楚。
春桃吓得捂住了嘴，小声道：“姑娘，那不是……太傅府的人吗？他们……”
苏媚儿拍了拍春桃的手，示意她别出声，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知道，这出戏，该上场了。
几乎是在太傅府的人离开的同时，一道玄色的身影带着凛冽的气场，从另一侧的小径转角处走了出来。
萧玦一身常服，并未佩戴玉佩等饰物，显得更加冷峻逼人。他本是想“偶遇”苏媚儿，却没想到刚走到合欢小径，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太傅府的人？偷偷传递消息？
这个苏媚儿，果然是太傅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
一股莫名的怒火和失望涌上心头，烧得萧玦胸腔发闷。他以为她和其他女人不同，以为她的接近或许有那么一丝真心，却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
“苏媚儿。”萧玦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压抑的怒火，在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媚儿像是被吓了一跳，缓缓从树后走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茫然：“王……王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着萧玦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无辜的模样，甚至还带着一丝见到心上人的羞涩：“媚儿……只是和春桃来摘些合欢花。”
萧玦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哦？摘花？还是在等太傅府的人？”
苏媚儿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更加困惑的神情：“太傅府的人？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媚儿听不懂……”
“听不懂？”萧玦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春桃吓得连忙退后了几步。他俯身，凑近苏媚儿，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额角，声音却冷得像冰锥，“方才太傅府的小厮和你府里的老嬷嬷在这里鬼鬼祟祟地传递东西，当本王瞎了吗？”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那是一种被背叛后的冰冷。
苏媚儿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萧玦眼中的那抹不信任。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晚风吹过合欢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良久，苏媚儿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萧玦。她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含情脉脉，也不是方才的无辜茫然，而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失望。
“所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王爷心里，媚儿就是这样一个……被人利用的棋子？”
萧玦一怔，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他以为她会惊慌失措地辩解，或者痛哭流涕地求饶，却没想到她只是这样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王爷觉得，媚儿接近您，就是为了给太傅传递消息？”苏媚儿继续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生气，“那日生辰宴上，媚儿弹奏《凤求凰》，是为了什么，王爷心里当真不明白吗？”
她的眼神越来越冷，甚至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萧玦的距离：“原来……在王爷眼中，媚儿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也是，”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凄凉，“媚儿出身低微，本就配不上王爷，能被王爷视为棋子，或许已是抬举了。”
“既然王爷怀疑媚儿，”苏媚儿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萧玦，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妩媚，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那便请王爷将媚儿送回太傅府吧。媚儿……不伺候了。”
她说完，福了福身，便转身想走，姿态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萧玦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要走？
她竟然要走？
一股强烈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刚才看到的……真的是她在传递消息吗？还是说，只是一场巧合？
他想起她刚才眼中的失望和决绝，那不是装出来的。如果她真的是棋子，被揭穿后应该更加慌乱才对，而不是这种……被误解后的心痛和疏离。
“站住！”萧玦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苏媚儿的脚步顿住了，但没有回头。
萧玦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别人对他俯首帖耳，却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失望和转身，会让他如此心慌。
“你……”萧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以他的身份和性格，从未向人低过头。可是……看着她那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他心中的那点骄傲，似乎正在一点点崩塌。
“你就这么想走？”萧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媚儿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情绪激动的人不是她：“王爷既然不信媚儿，媚儿留在这里，又有何意义？”
“我……”萧玦看着她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曾经盛满了对他的诱惑和温柔，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的疏离。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比被敌人的刀剑指着，还要难受。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被人猜忌，被人利用，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是现在，眼前这个女人的不信任和失望，却让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冰冷的孤独。
不，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她用这种眼神看他。
“我没有说不信你。”萧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却依旧僵硬，“只是……太傅府的人，为何会来找你？”
苏媚儿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冷淡的模样：“媚儿是太傅府送来的庶女，他们派人来看望，有何奇怪？至于送了什么……不过是母亲生前留给媚儿的一支旧簪子罢了。王爷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搜。”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向萧玦：“只是，媚儿想问王爷一句，在您决定怀疑媚儿之前，是否有想过……问问媚儿本人？还是说，在王爷心里，媚儿根本就不值得您信任？”
一连串的质问，让萧玦哑口无言。
他确实没有想过要问她，他只是看到了那一幕，便立刻下了定论。他习惯了怀疑，习惯了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却忘了……眼前这个女人，或许和别人不一样。
看着萧玦沉默的样子，苏媚儿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没有继续逼问，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一丝疏离：“天色晚了，媚儿先回去了。王爷若是还想查，随时可以来晚晴居。”
说完，她不再看萧玦，转身，带着春桃，一步步消失在合欢小径的尽头。
萧玦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晚风吹过，带来她身上残留的玫瑰花香，清淡，却又勾人。
他刚才……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还有她眼中的失望，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这个苏媚儿……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明明是她可能有错，可为什么，他现在却觉得……是自己惹她生气了？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萧玦心中滋生，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去弥补，想要去安抚的冲动。
他皱紧眉头，第一次发现，攻略这个词，或许不该用在他身上，而是……他已经开始被这个女人，一点点攻略了。
而这种被攻略的感觉，带着一种刺激的张力，让他既烦躁，又……隐隐有些期待。
他知道，自己必须去晚晴居一趟。不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去质问，而是……以萧玦的身份，去看看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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