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是一面镜子。当人类第一次将量子望远镜的镜头对准M31星系时，他们以为自己发现了虫洞。
"这不可能。"首席物理学家林瀚盯着全息投影屏上闪烁的数据流，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那颗圆润的星尘石。那是十年前从南极冰层中提取的未知矿物，此刻正随着他紊乱的心跳敲打着胸膛。
控制室的气氛凝固得像被冻住的氦气。二十八个显示屏同时闪烁着相同的数据波形：一个周期为17.8秒的规则脉冲信号，像是一颗隐形心脏在宇宙深处跳动。空气过滤系统嗡嗡作响，试图驱散弥漫在喷漆钢梁间的新鲜咖啡气味。
"参数吻合度98.7%。"副研究员王雪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舞动，虚拟投影仪将她手中的资料表投影成悬浮在空中的半透明方块，"量子纠缠态的能级跃迁......"
"停止用那些术语麻痹自己。"林瀚突然打断她，转身时白色实验服带起一阵气流，"我们讨论的是《巴别塔协定》第三条。任何周期性宇宙信号都属于二级接触事件。"
王雪的指尖僵住了。她能感觉到三十双眼睛同时聚焦在自己身上，像被显微镜聚光灯照亮的线虫。控制台的红色应急灯开始闪烁，这是量子阵列进入紧急模式的标志。整个上海量子天文台在这一刻变成一座倒计时的钟表。
"开始接触前缀序列。"林瀚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共振腔里传出，"启动语言模组。"
王雪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沉浸进脑机接口。当她的视神经捕捉到全息投影上跳动的光点时，整个宇宙突然向她坍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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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称它为"回声"。
那是一个直径12光年的完美球体，悬浮在仙女座星系与银河系引力平衡点的虚空之中。当林瀚的意识穿透量子纠缠网络时，他看到的不是星辰，而是无数个自己的倒影在四维空间中旋转。每个镜像都在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举起颤抖的手，触摸虚空中的涟漪。
"终止接触程序！"王雪的声音突然炸响，她的意识像被灼烧的飞蛾，在四次元流形中四处乱撞，"我检测到反馈信号！"
林瀚的视网膜上突然泛起猩红色警报。接触协议规定，在建立量子通道后的17.8秒窗口期内，任何来自另一端的响应都将被判定为一级接触事件。而此刻，通道深处正传来某种规律的振动，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琴弦。
"记录反馈序列......"他的声带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启动37号协议。"
当意识被抽离时，林瀚觉得自己的颅骨正在被四维的触须撕扯。回到现实的瞬间，他看到王雪正瘫坐在控制台前，额角渗出细密的血珠。数据屏上滚动着一串二进制代码，正以精确的17.8秒周期重复着。
"这是......"王雪的嘴唇翕动，指尖轻轻触碰着前额的伤口，"这是我们的测试信号。"
控制室陷入死寂。那些二进制字符像是活物，在全息屏上跳动着编排出诡异的图案。林瀚突然意识到，这串代码的排列方式，与十年前在南极冰层中发现的星尘石内部晶体结构完全一致。
"他们......在模仿我们？"年轻研究员张毅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为什么会有完全相同的延迟？"
林瀚的瞳孔猛地收缩。17.8秒，这正是量子信号往返仙女座星系所需的时间。当人类第一次发送测试脉冲时，需要等待整整17.8秒才能收到回波——但现在，这个时间被精确地复制到了反馈信号中。
"他们不仅在模仿。"林瀚的声音在控制室内回荡，"他们在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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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瀚再次进入量子通道时，他带上了那颗星尘石。
四次元空间中的镜像宇宙变得更加清晰了。他看到无数个自己在同时做着相同的动作：将星尘石按在虚空的裂隙上。随着接触点的扩大，整个宇宙突然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而镜像中的林瀚们也在同步重复着相同的手势。
"连接已建立。"王雪的意识从通道另一端传来，她的声音在四次元空间中产生奇怪的共鸣，"检测到能量波动，参数与南极样本完全一致。"
林瀚感觉喉咙发干。他能看见通道深处有一个黑暗的旋涡正在形成，其边缘泛着类似虫洞的蓝光。但那些数学模型告诉他，这绝不是任何已知的时空结构。
"开始能量注入。"他的指令刚刚发出，整个量子阵列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控制台上所有指示灯同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将整个控制室映照得如同深海中的磷光洞穴。
在林瀚的意识视界中，那个黑暗旋涡突然张开了。镜像中的无数个自己同时发出惊呼，他们的手指深深陷进虚空的裂缝里，试图阻止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从另一侧挤进来。
"关闭通道！"王雪的尖叫被通道深处传来的低频嗡鸣声淹没。林瀚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四次元空间中的镜像们正在被某种力量拉扯变形。当量子阵列的应急切断系统终于启动时，他看到的最后画面，是无数个自己的面孔在虚空深处逐渐融合成一个模糊的轮廓，而那个轮廓的双眼，正透过虫洞的镜面凝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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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瀚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务室的浮床上。脑机接口的冷却液还在额头上留下黏腻的痕迹，而控制室的方向传来持续的警报声。
"他们进来了。"王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的白大褂上还沾着血迹，"或者说，正在进来。"
林瀚撑起身子，看到外面的走廊里挤满了穿着防辐射服的技术人员。量子阵列的防护罩正在闪烁着诡异的蓝光，整个建筑在低频震动中摇晃，像是有看不见的巨兽在试图挣脱束缚。
"是虫洞吗？"张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监测数据显示它正在自我维持？"
王雪摇摇头，她的手指在虚拟投影上快速划动，调出一幅正在实时更新的宇宙地图。仙女座星系与银河系之间的引力平衡点，此刻正被一个不断膨胀的黑暗球体覆盖。
"这不是虫洞。"林瀚的声音在突然寂静下来的房间里回荡，"这是镜像。"
他的话音刚落，量子阵列的防护罩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建筑剧烈震动起来，防辐射服的面罩纷纷自动闭合。透过医务室的观察窗，林瀚看到控制室中央的量子阵列正在发生肉眼可见的扭曲，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从内部撕扯金属框架。
当防护罩终于不堪重负地碎裂时，整个天文台被一种奇异的蓝光吞没。林瀚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分解成无数粒子，而意识却异常清醒。他看见王雪的分子结构正在重组，张毅的DNA双螺旋正在镜像反转，整个建筑正在被改写成某种对称的存在。
当光芒消散时，林瀚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陌生的星空下。地球的位置上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球体，表面流动着与量子阵列相同的能量纹路。而在球体的正中心，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用林瀚自己的声音说道：
"欢迎来到镜像宇宙，林博士。"
空气中突然传来规律的振动，正是那个17.8秒周期的脉冲信号。林瀚感觉喉咙发干，当他艰难地转过头时，看见整个银河系正在镜像反转，而无数个自己的面孔，正从星空深处浮现出来，等待着他揭开这个宇宙最深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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