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泪

暮春时节，河滩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汽。穷秀才沈砚正坐在河边，眉头紧锁，手中握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停停。他此次进京赶考，却因盘缠不足，被困在了这异乡。看着手中的纸，他满心的无奈和焦虑，不知该如何向家中的妻儿交代。

犹豫了许久，他终于狠下心来，将那承载着自己心血的卖身契撕成了碎片，撒入了河中。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河中央泛起的一道珍珠色的涟漪。他好奇地停下脚步，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里。

只见一个少女从河中缓缓浮出水面，她的银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脸颊两侧，发间还嵌着一粒圆润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赤着脚，踩在河滩的水洼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女的眼神清澈而纯真，她好奇地看着沈砚手中的笔墨，眼中满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沈砚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他蹲下身子，将毛笔蘸了蘸墨水，在少女的掌心轻轻画了一只小龟。少女看着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在河滩上回荡。

然而，就在这时，少女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紧接着，一颗血珠从她的嘴角滑落，滴在了沈砚未干的画迹上。沈砚惊恐地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深夜，沈砚前去探视少女。当他掀开草席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只见蚌壳裹着少女的身体，不断地渗血，月光下，血迹显得格外刺眼。沈砚心中一阵刺痛，他急忙用自己的衫襟轻轻地拭去那些血迹。而在他身后，三枚带着牙印的铜钱静静地躺在地上，那是少女为了报答他白天赠药的恩情，偷偷咬下的。

县令听闻了少女能泣珠成玉的奇事，心中顿起贪念。他命人将少女强行掳至县衙，想要利用她的本事为自己谋取更多的财富。

公堂之上，县令一脸得意地逼迫少女哭珠。少女颤抖着身体，眼中满是恐惧和无助。她被迫张开嘴，一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从她的眼中滚落出来。然而，那颗夜明珠却带着丝丝血丝，仿佛是她用生命换来的。

沈砚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他翻墙潜入县衙，想要救出少女。然而，他却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少女被铁链锁在冰窖中，身体瑟瑟发抖。她每咳一次，掌心就会凝出一颗带冰渣的血珠。那些血珠落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少女痛苦的呻吟。

沈砚心疼不已，他不顾一切地冲到少女身边，想要解开她身上的铁链。就在这时，县令带着一群手下走了进来。他们发现了沈砚，立刻围了上来。沈砚紧紧护着少女，与他们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暴雨倾盆而下，沈砚抱着高烧的少女逃离了县衙。少女在他的怀里昏迷不醒，嘴里却呢喃着：“冷……”沈砚心疼地将自己的体温焐在她冰凉的鳞片上，希望能给她一丝温暖。然而，他的手腕却被少女无意识中抓出了一道道血痕，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心中只有对少女的担忧和心疼。

京城来了一个算命先生，他手持龙骨卦，四处给人算命。这一天，他偶遇了正在街头徘徊的少女。他盯着少女看了许久，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凝重。他指着少女，大声说道：“逆天改命者当剜心三寸！”

说完，他手中的卦盘突然碎裂，里面渗出了血雾。众人见状，纷纷惊呼起来。沈砚心中一紧，他不知道这个算命先生的话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少女一定会有危险。

果然，秋试放榜日，少女被人架上了火刑架。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仿佛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在火光中，她用力剖开自己的胸膛，取出了那颗泛蓝的珠子。她看着沈砚，眼中满是深情和不舍，说道：“拿去换功名。”

沈砚看着这一幕，心中如刀割一般。他不顾一切地冲进人群，想要救下少女。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怀中多出了半枚染血的贝壳。那贝壳仿佛还带着少女的温度，沈砚紧紧地握着它，泪水夺眶而出。

与此同时，御医从珍珠中检出了龙脑成分。皇帝大怒，立刻派人追捕沈砚。沈砚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他将那半枚贝壳吞入腹中，然后毅然跳入了悬崖。就在他跳崖的那一刻，海面卷起了猩红的浪花，仿佛是大海在为这对苦命的恋人哭泣。

十年后，新科状元沈砚奉旨治理河患。他站在黄河边，望着汹涌的河水，心中充满了忧虑。这时，一个渔童跑了过来，递给他一只蚌壳，说道：“大人，有个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

沈砚接过蚌壳，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他打开蚌壳，发现里面有一幅用珍珠嵌成的地图。他仔细一看，那正是黄河改道图。沈砚心中一惊，他知道，这一定是少女在帮他。

暴雨夜，沈砚乘船巡查河道。突然，船底开始发光，无数的蚌女从水中浮出水面。她们跪拜在沈砚面前，额头上还粘着那年他赠的笔墨残渣。沈砚看着这些蚌女，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感动。

他顺着光芒来到了河底，那里现出了一座水晶冢。透过水晶棺，他看到了少女蜷缩在里面的身形。她的指尖还夹着半截铅笔，正是当年自己用过的那支。沈砚看着少女，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轻轻地抚摸着水晶棺，仿佛想要唤醒少女一般。

此时，钦差发现了治水秘方与龙脉有关。他们逼迫沈砚献祭至亲。沈砚心中痛苦万分，他不想失去少女，但为了天下苍生，他又不得不做出抉择。

就在这时，少女的残魂从蚌壳中飘了出来。她看着沈砚，眼中满是温柔和坚定。她用鳞片划开沈砚的心口，含住了涌出的心头血。那一刻，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说道：“傻子，这次换我替你疼。”

暴洪来临的那夜，沈砚抱着蚌精跃入了决口。少女的鳞片不断地剥落，她的身体也渐渐变得透明。但她却笑着将最后一颗珍珠摁进了沈砚的眼眶。沈砚感受到了少女的爱意和决心，他紧紧地抱着她，心中充满了不舍。

黎明时分，洪水退去。百姓们在沙滩上发现了两具相拥的白骨，他们的指间嵌着带血丝的珍珠串。那些珍珠串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仿佛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百年后，说书人在茶楼中讲述着“蚌仙助漕”的传说。柜台后，一位盲眼妇人静静地听着。她的银发间别着半片贝壳，每当茶客问起往事，她就会转着空茶杯，轻笑一声：“他还没回来。”

月圆之夜，河面会浮起荧光的珍珠路。老渔夫说那是书生在找他的妻子。有人曾在漩涡里看见过银发女子托着心跳的珍珠，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美丽而又凄凉。

两岸的蚌壳堆成了坟冢模样，晨雾中常响起叮咚声。守坝人总说看见书生披着满身珍珠，怀里揣着温热的蚌壳奔向河心。仿佛他们的爱情从未结束，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潮声依旧，他们的故事也在这片河流中永远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