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内,红烛摇曳,烛泪滴滴答答地落在鎏金蟠龙烛台上。皇后萧明棠身着素白寝衣,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床顶的织金帐幔。窗外,飘来了隐隐约约的丝竹声,那是皇帝在新妃宫中饮宴作乐。
她缓缓起身,从妆奁底层取出那封早已写好的遗书,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她将当年大婚时戴的九翟冠拿在手中,慢慢地拆解着珠翠。每一颗东珠滑落,都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回荡。当最后一颗东珠滚落,停在青砖地上时,窗外突然传来三更的更漏声,仿佛是命运的钟声。
这时,掌事宫女春棠匆匆走进来,跪着禀报:“陛下说南疆进贡的荔枝皆赐给玉昭仪了,娘娘您爱吃的杏仁佛手也不让御膳房做了。”萧明棠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走到药柜前,打开柜子,最上层的安神汤药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她缓缓蹲下,从最底层取出一个青瓷瓶,那里面是早已备好的鹤顶红。她将鹤顶红倒入酒壶中,酒液瞬间变得殷红如血。
她提着酒壶,缓缓走到庭院中,来到那株合欢树下。这里是她与皇帝曾经一同种下相思树的地方。她将酒液慢慢浇灌在树根处,鲜血般的酒液渗入泥土,仿佛是她生命的流逝。
她回到殿内,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狼毫笔,蘸着朱砂在素绢上誊写《长恨歌》。每一个字都写得工整而凄美,当写到“比翼连枝当日愿”时,笔尖突然折断,墨汁晕染开来,恰如她心口涌出的淤血。
太医令提着药箱,战战兢兢地走进昭阳殿。他仔细地检查着皇后昨日饮用的药渣,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颤抖着从袖中掏出半块未融化的冰片,那是有人故意掺进药物中的。
萧明棠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梅花树。她用银簪剪下一枝绿萼梅,轻轻地插在瓶中。这时,皇帝的仪仗队从奉先殿方向传来,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陛下又去给王贵妃抚琴了。”
夜半时分,狂风骤起,大雨倾盆而下。萧明棠让人打开紫檀木盒,将里面的凤袍拿出来。她抱着凤袍,赤足走进雨中,一步一步地踩过金砖。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她的嘴唇渐渐发紫。
当她走到宫墙转角处时,看到了皇帝的玄色龙纹袍角。她看到皇帝正搂着玉昭仪,两人在梅林中赏月,玉昭仪身上的胭脂染红了皇帝的衣襟。萧明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次日清晨,春棠发现皇后用冻僵的手指在琉璃瓦上刻字。她凑近一看,“元祐二年冬初雪”几个字在晨光中泛着血色。而此时,皇帝正在玉昭仪的宫中,亲手为她描眉,对萧明棠的遭遇一无所知。
萧明棠咳血染红了枕上合欢花的时候,玉昭仪带着西域香风撞开了昭阳殿的大门。她趾高气扬地走上前,伸手撕碎了萧明棠正在绣的并蒂莲帕子。萧明棠看着她,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凄凉。
小太监趁着混乱,将遗诏塞到了萧明棠的枕下。萧明棠摸着冰凉的玉蝉压裙钉,想起大婚那夜,皇帝亲手为她系上裙带时的温柔模样。那时的他,眼中满是爱意,可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皇帝带着满身的酒气闯进了昭阳殿,他一把掐住萧明棠的手腕,怒吼道:“朕准你死了吗?”就在这时,他瞥见了案头未干的朱砂字迹“愿消帝王业,换君片刻怜”。他愣住了,仿佛看到了萧明棠内心深处的痛苦。
然而,当他看到玉昭仪哭诉皇后推她落水导致头痛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命人取来千年人参,为玉昭仪熬药。萧明棠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萧明棠在冷宫的墙角发现了一个鼠洞,她好奇地挖开,竟挖出了一个腐朽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是二十年前先帝赐婚的圣旨。圣旨已经泛黄,边缘还留有少年帝王稚嫩的笔迹“此生唯卿不负”。
她拿着圣旨,来到了棋盘前。她记得皇帝曾与她对弈时,总爱耍赖藏黑子。她笑着用朱砂在棋盘上画了只蹲踞的小猫。可如今,棋盘第三道折痕处卡着半枚玉棋子,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合弈时,皇帝恼怒掷下的。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萧明棠在雪地里埋下了所有的药方。这时,老太监颤巍巍地走来,递给她一个缠金丝楠木盒。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十九个未成形的胎衣,那是御医偷偷处理掉的罪证。
朱雀门燃起了冲天大火,萧明棠穿着中衣披发赤足地跑到城楼。她看到皇帝抱着昏迷的玉昭仪冲出火海,心中一阵刺痛。她转身看到身后的史官正在记录“昭阳殿走水”,那一刻,她只觉得无比悲凉。
火场废墟里,萧明棠捡到了烧焦的鸾凤钗。她想起大婚那日,这钗坠着东珠九颗,而如今,只剩下半截镶进她腕上疤痕的金屑。
皇帝在灰烬里找到了半枚翡翠禁步,那正是萧明棠今日所佩之物。他突然想起登基那年,她在佛前跪求“愿减己寿换君命”。可如今,他却将她伤得如此之深。
萧明棠在梧桐树下读遗诏,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当读到“免淑妃萧氏葬入皇陵”时,她突然咳出一口黑血,染红了树下新落的李花。
皇帝在玉昭仪的宫中发现了七层嵌套的漆盒,打开最里层,是萧明棠的断甲与幼帝满月时剪下的胎发。他这才意识到,萧明棠一直在默默地为他付出,而他却从未珍惜。
新帝登基那日,老宫人看见昭阳殿遗址的枯梅上开着十二朵鲜红的花苞。就像很多年前,先帝红着眼圈把发烧的小姑娘抱出梅林时,融化积雪染成的斑斑血迹。
从此,朱砂烬灭,爱情已逝,只留下无尽的悔恨与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