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着病房里的每一寸空气。许明真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但疲惫已经刻进她眼下的青黑。窗外的天色从墨黑转为深蓝，雨停了，但云层依然厚重，压在城市上空。
林夏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输液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高烧在凌晨三点左右开始退去，但医生说要观察二十四小时，防止肺炎或感染。许明真拒绝了周明远派人来替换的建议，也拒绝了去附近酒店休息的提议。她必须在这里，在她醒来时第一个看到自己。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病房里发出幽光。几十条未读消息，大部分来自画廊同事和小陈，几条来自周明远，语气从最初的关切逐渐转向质询和压力。还有一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简短而意味深长：“照顾好小雨。她需要你。——吴”
玛琳·吴。许明真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她是怎么知道林夏住院的？又是怎么拿到这个号码的？“小雨”——这个亲昵的称呼背后，似乎隐藏着一段她不了解的往事。但此刻，她没有精力深究。
她轻轻握住林夏没有输液的那只手。那只手比她记忆中的更瘦，指节突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手腕内侧，“13:57”的黑色纹身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刺目。许明真用指尖极轻地抚过那些数字，仿佛能触碰到那个站在天台边缘的十六岁少女的恐惧与绝望。
“别……”
林夏在梦中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眉头紧皱。许明真立刻俯身，用另一只手轻轻梳理她汗湿的额发：“我在，林夏。没事了。”
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林夏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手指却下意识地收紧，抓住了许明真的手。那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力度。许明真没有抽回手，任由她握着，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人握得更舒适。
天光渐渐亮起，灰白色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切出一道道平行的光带。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换输液袋，对许明真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她昨晚说了几次胡话，都在叫你的名字。”
许明真心头一颤，低声说：“谢谢。”护士离开后，病房重新陷入寂静。许明真看着林夏沉睡的脸。没有平日里的张扬、挑衅或戏谑，此刻的她看起来异常年轻、脆弱，甚至有些陌生。那颗标志性的泪痣在晨光中像一滴永远不会落下的泪水。许明真突然想起林夏在废弃工厂里的话：“只有画画的时候……它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轻轻抽出被握住的手——林夏在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从随身背包里拿出那个陈旧的素描本和一支铅笔。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线条流畅地流淌出来：病床上隆起的轮廓，散在枕上的黑发，输液管弯曲的弧度，还有那只无意识搭在白色被单上的、带着纹身的手。
她画得很专注，几乎忘记了时间，直到一声微弱的、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把我画得太乖了。”
许明真猛地抬头。林夏醒了。她的眼睛半睁着，目光有些涣散，但确实在看着她，嘴角甚至试图扯出一个惯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尽管因为虚弱而显得勉强。
“你醒了。”许明真放下素描本，立刻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了，但手心依然有些潮湿。“感觉怎么样？头晕吗？要不要叫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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