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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时,林夕正在给窗台上的绿萝浇水。冰凉的液体顺着指尖流下来,她看着手背上蜿蜒的暗红色血痕,恍惚间想起七年前那个飘着樱花的黄昏。
那时顾言攥着两张去东京的机票,眼睛比新宿的霓虹还要亮。他说要带她去上野公园看樱花,在浅草寺的绘马墙上写下两个人的名字。可是第二天他就消失了,连那枚总是揣在口袋里的游戏币都扔在了玄关——那是他们第一次抓娃娃时剩下的纪念。
"癌细胞已经转移到骨髓。"主治医生合上病历,"最多三个月。"
林夕摸着无名指上的戒痕笑了笑。昨夜她又梦见十八岁的顾言,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在夜市昏黄的灯光下教她抓娃娃。硬币落进投币口发出清脆声响,机械爪摇摇晃晃抓住粉色兔子,就像抓住他们贫瘠青春里最柔软的念想。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林夕望着窗外飘落的樱花,按下接听键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小夕?"沙哑的男声穿过七年光阴,"我是顾言。"
输液管里的液体突然变得很烫。林夕蜷缩在飘窗上,玻璃映出她苍白的脸。化疗后新长的头发才到耳际,像是被寒风吹乱的蒲公英。她伸手去够桌上的毛线围巾,那是顾言大冬天排了两小时队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声。"我在成田机场,"顾言顿了顿,"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
心脏监测仪发出尖锐蜂鸣。林夕看着护士冲进来,氧气面罩扣上来时她还在笑。多像那年的游乐园啊,顾言也是这样慌张地抱着低血糖晕倒的她往医务室跑。少年的汗水滴在她睫毛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
呼吸渐渐困难,记忆却愈发清晰。林夕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故意把口红印在陌生男人的衣领上。顾言眼底碎裂的光像打翻的银河,转身时撞倒了玄关的招财猫。陶瓷碎片扎进掌心,和此刻心电监护仪的红光一样刺眼。
"准备除颤!"
身体被电流击中时,林夕看见急救室的门开了。顾言还穿着七年前那件牛仔外套,只是鬓角染了霜雪。他跪在病床前颤抖着打开她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樱花——正是他们初遇那天,落在她发间的花瓣。
"对不起..."顾言的声音混着泪水的咸涩,"我不知道你生病..."
林夕想替他擦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急救灯在头顶旋转,像那年游乐场的旋转木马。她终于能触碰顾言发间的雪花,原来幽灵的吻是薄荷味的,和十七岁那年他偷偷递过来的冰淇淋一样凉。
监护仪拉成长音时,窗外飘进一片樱花。顾言疯了一样抓住医生白大褂,却看见林夕在晨光中对他微笑。她的影子落在心电图直线上一晃就不见了,像那年断线的风筝,永远消失在四月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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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推着急救床冲过走廊时,顾言的皮鞋踩到了一枚闪亮的硬币。2017年版的游戏币卡在瓷砖缝里,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那是他离开那天,掌心被陶瓷碎片扎破时滴落的。
"患者急性髓系白血病引发多器官衰竭!准备ECMO!"
顾言跪在抢救室门口,颤抖着翻开从公寓带来的铁盒。褪色的电影票根下压着三十七封信,每封都贴着樱花图案的邮票。最上面那封邮戳日期是昨天,浅粉信纸上晕开几滴褐色的药渍。
"阿言,今天在便利店看到你最爱喝的波子汽水。收银台放着我们常听的《樱花樱花想见你》,玻璃珠滚出来时,我对着阳光看了好久..."
监护仪刺耳的警报穿透门板。顾言突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夜,林夕在顶楼天台点燃仙女棒。火花映亮她鼻尖的小痣,她说每个愿望都要存进时光胶囊,等结婚时再挖出来。
"要是活不到那天怎么办?"他故意逗她。
少女突然凑近,草莓味的气息拂过他耳垂:"那我就变成樱花鬼,每年春天都来缠着你。"
心电监护的蜂鸣声越来越急。顾言疯了一样扒着门缝,看见林夕无名指上闪着微光。那是枚银色素戒,内侧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被推出抢救室时,护士说病人一直攥着这个,怎么都掰不开。
窗外突然卷起一阵风,急救床雪白的被单下飘出什么东西。顾言追着那片淡粉追到楼梯间,发现是朵压干的八重樱。标本背面有褪色字迹:"2016.4.5,顾言说我比樱花好看。"
他想起今天早上在神社求的签文。泛黄的纸条还在口袋里,上面写着"一期一会"——原来神佛早就在提醒,有些重逢是为了永别。
当夕阳把抢救室玻璃染成血色时,顾言在铁盒最底层摸到硬物。用红绳系着的婚戒沾满药渍,尺寸明显是男士的。戒圈内侧新增的刻痕还带着毛刺,像是临终前仓促刻下的"活下去"。
"患者林夕,死亡时间2023年4月5日17点49分。"
广播声响起时,最后一片樱花落在抢救室门口。顾言想起回国航班上看的朝日新闻,说今年东京樱花花期特别短。原来有些等待,在七年前她咳出第一片花瓣时就已经开始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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