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教遗址隐在终南山深处。萧屿澈站在残破的石阶上,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身后三个男人各怀心思——西门吹雪白衣如雪,花满楼执伞而立,陆小凤难得安静地摸着胡子。
"楹儿姑娘确定要进去?"花满楼轻声道,"我闻到里面有很重的血腥气。"
萧屿澈手臂上的火焰纹又开始灼烧。自从离开乱葬岗,这印记就越来越清晰,现在已能看出是朵完整的火焰莲。她没告诉任何人,昨夜梦中她看见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黑衣女子,在火海中高举长剑...
"必须进去。"她踏上长满青苔的石阶,"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在等我。"
西门吹雪突然上前一步,乌鞘剑横在她面前:"我先走。"
陆小凤挑眉:"西门庄主何时开始关心他人死活了?"
剑神冷冷扫他一眼,径自走向半塌的山门。萧屿澈注意到他剑柄上挂着半截褪色的红色剑穗,样式颇为奇特——像是被人硬生生扯断的。
废墟内比想象中整洁。正殿虽然屋顶塌了大半,但中央的祭坛完好无损,坛上刻满火焰纹。萧屿澈不由自主走向祭坛,手指刚触到纹路,整座祭坛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
"小心!"
西门吹雪揽住她腰肢急退,陆小凤与花满楼同时出手击飞射来的暗箭。烟尘散去后,祭坛中央升起块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人名。
"是殉教者名录。"花满楼指尖抚过碑文,"最后一行...玄阴教圣女萧寒衣,于天圣二十三年..."
"以身殉教。"萧屿澈接完下半句,喉咙发紧。梦中黑衣女子的脸突然清晰——正是碑上描绘的圣女画像!她踉跄后退,撞进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西门吹雪扶住她肩膀,难得放缓语气:"你姓萧。"
这不是疑问。萧屿澈突然明白为何原主也叫这个名字。她卷起袖子,手臂上的火焰莲此刻完全显现,红得刺目。
陆小凤倒吸一口冷气:"所以楹儿姑娘是..."
"圣女之女。"花满楼轻叹,"二十年前玄阴教覆灭时,传闻圣女确实有个女儿被武当派救走。"
萧屿澈脑中闪过更多画面:张翠山抱着女童在雨中疾奔,追兵剑光如雪...那剑穗!她猛地看向西门吹雪的剑柄——与记忆中追杀者的剑穗一模一样!
西门吹雪顺着她的目光,突然道:"这剑穗是我师父的。"
雨声忽然变大。萧屿澈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失去意识前,她感觉自己落在个带着药香的怀抱里,有人在她耳边轻唤"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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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屿澈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间简朴的竹舍里。窗外雨声淅沥,屋内药香袅袅。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听到椅子挪动的声响。
"醒了?"花满楼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温柔如春风,"你昏迷了三个时辰。"
萧屿澈撑起身子,发现手臂上的火焰纹已经褪成淡粉色:"这是哪里?"
"万梅山庄的别院。"花满楼递来一碗药茶,"西门庄主说这里最安全。"
萧屿澈接过药碗,指尖碰到花满楼的手。盲眼公子这次没有立即缩回,而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脉搏还有些乱。"他的手指温暖干燥,"你梦见了什么?一直在喊'爹爹'和'不要杀他'。"
药汁差点洒出来。萧屿澈确实做了梦——张翠山抱着年幼的原主被追杀,最后时刻将孩子托付给个蒙面人,自己返身迎战...而追杀者的剑光,与西门吹雪的剑法如出一辙。
"花公子。"她突然问,"你相信血脉注定命运吗?"
花满楼摇头:"我只相信此刻握着的这双手是温暖的。"他忽然微笑,"就像我相信,无论萧姑娘身世如何,此刻的你只是你。"
萧屿澈心头一热。这时门被推开,陆小凤端着盘桂花糕进来,四条眉毛都耷拉着:"楹儿姑娘醒得正好,西门吹雪那冰块非要等你醒了才肯..."
话音戛然而止。陆小凤瞪大眼睛看着床边交握的双手,嘴角抽了抽:"看来我打扰了?"
花满楼从容松手,起身接过糕点盘:"陆小凤买了三斤桂花糕,说楹儿姑娘爱吃甜的。"
"我什么时候..."陆小凤话到一半,被花满楼"轻轻"踩了下脚背,疼得直咧嘴。
萧屿澈忍不住笑出声。这一笑牵动内息,手臂上的火焰纹又隐隐浮现。陆小凤神色一肃,从怀中取出封信:"方应看刚送来的。峨眉派灭绝师太遇袭,凶器是..."
"太极剑法。"萧屿澈接过话头,"武当派的人干的?"
"问题就在这。"陆小凤摸着胡子,"武当七侠这一个月都在闭关,有不在场证明。"
花满楼忽然转向窗外:"西门庄主回来了。"
几乎同时,竹舍的门再次打开。西门吹雪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乌鞘剑上沾着新鲜的血迹。他看了眼床上的萧屿澈,直接道:"有人跟踪我们。"
萧屿澈心头一跳:"什么人?"
"死人。"西门吹雪言简意赅,"幽灵山庄的探子。"
屋内骤然安静。幽灵山庄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据说庄主老刀把子与玄阴教渊源极深。萧屿澈突然想到什么,急问:"那探子身上可有什么标记?"
西门吹雪从袖中取出块铁牌扔在床上。萧屿澈拿起一看,背面刻着火焰纹,正面却是...半枚指纹!
"这是..."她翻来覆去查看,"什么意思?"
花满楼接过铁牌,指尖抚过纹路:"不是普通指纹,是圣火令的局部纹样。凶手在集齐圣火令碎片。"
陆小凤突然拍桌:"我明白了!七位死者当年各持有一块圣火令碎片,凶手杀人取令,是要重组玄阴教圣物!"
萧屿澈手臂上的火焰纹突然灼痛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剧烈。她咬唇忍住呻吟,却没逃过西门吹雪的眼睛。剑神突然上前,冰凉的手指按在她手腕上,一股柔和内力传入经脉。
"圣火种在觉醒。"他眉头微蹙,"你需要学控制之法。"
陆小凤瞪大眼睛:"西门吹雪要教人武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花满楼却若有所思:"西门庄主的师父...当年参与过玄阴教一战?"
西门吹雪收手,面无表情:"明日寅时,梅林。"说完转身离去,白衣拂过门槛,像一场雪匆匆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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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万梅山庄还笼罩在晨雾中。萧屿澈披衣来到梅林,远远看见西门吹雪立在最大的那株老梅下,乌鞘剑横放在膝上。
"庄主。"她轻声唤道。
西门吹雪睁眼,眸光如剑:"拔你的剑。"
萧屿澈刚握住剑柄,就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西门吹雪的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尖离她咽喉仅三寸。她本能地旋身后仰,青锋出鞘,堪堪架住那抹寒光。
"剑是心刃。"西门吹雪的声音在剑风中飘忽,"你心中有火,剑却太柔。"
萧屿澈忽然明白他为何约自己论剑——圣火种属至阳,需要至阴剑意调和。她深吸口气,剑势陡然一变,不再硬接硬架,而是如流水绕石,以柔克刚。
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两人身影在晨光中交错,青衫与白衣翻飞,剑刃相击声惊起林间宿鸟。西门吹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剑招忽变,竟使出一式与昨夜梦中追杀者一模一样的"雪落无声"!
萧屿澈瞳孔骤缩。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她剑走偏锋,使出一招绝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独孤九剑"破剑式——
"铮!"
两剑相击,火花四溅。西门吹雪飘然后退,眼中冰雪消融:"这不是峨眉剑法。"
萧屿澈这才惊觉失手,正不知如何解释,忽见西门吹雪剑柄上那半截红穗在风中飘扬。一个大胆猜测浮上心头:"庄主的师父...是不是二十年前在终南山..."
"杀了一个叫张翠山的武当弟子。"西门吹雪冷然接口,"不错。"
萧屿澈握剑的手微微发抖。西门吹雪却忽然还剑入鞘:"但我师父临终前说,他此生最后悔的就是那一剑。"
晨雾渐渐散去。西门吹雪转身走向梅林深处:"明日此时,继续。"走出几步又停下,"你父亲...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萧屿澈呆立原地。这句话等于确认了她的身世——玄阴教圣女萧寒衣与武当张翠山之女。难怪手臂会有圣火纹,难怪对太极剑法有感应...
"楹儿姑娘!"花满楼的声音从林外传来,"方应看急报!"
萧屿澈匆匆赶回竹舍,见陆小凤正在研究张地图:"白云城主叶孤城昨夜入京,指名要见'圣女后人'。"
花满楼补充道:"江湖传言,叶孤城与玄阴教有血仇。"
萧屿澈心头一紧。叶孤城,又一个剑道巅峰人物。她正欲细问,手臂突然剧痛——火焰纹竟自发燃烧起来,在皮肤上跳动!
"不好!"陆小凤跳起来,"这是圣火感应...叶孤城身上有圣火令碎片!"
几乎同时,竹舍的门窗同时破裂!数十枚闪着蓝光的暗器暴雨般射入。花满楼袖袍一卷震落大半,陆小凤灵犀一指接住射向萧屿澈咽喉的那枚,却被震退三步——暗器上附着的内力骇人听闻。
烟尘散去,一道白色身影立在院中银杏树下。那人一袭白衣如云,剑未出鞘,周身剑气却已逼得落叶纷飞。
"白云城主叶孤城。"陆小凤苦笑,"这下热闹了。"
叶孤城目光如电,直刺萧屿澈:"你就是萧寒衣的女儿?"不等回答,他忽然拔剑,"接我一招,饶你不死。"
剑光如银河倾泻。萧屿澈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一柄乌鞘剑横空出世,架住了那惊艳一剑。西门吹雪不知何时出现,与叶孤城剑锋相对,两位绝世剑客的目光在虚空中碰撞出火花。
"西门吹雪。"叶孤城收剑,唇角微扬,"你要为她出头?"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她明日还要与我论剑。"
花满楼悄然站到萧屿澈左侧,陆小凤挡在她右侧。四大高手的气机在院中交织,落叶无风自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处于风暴中心的萧屿澈突然笑了。她缓步走到四人中间,手臂上的火焰纹完全显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叶城主不是要见圣女后人吗?"她直视叶孤城,"我就是。"
叶孤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好得很。三日后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你我做个了断。"
"不行!"西门吹雪与陆小凤同时出声。
叶孤城充耳不闻,转身欲走。萧屿澈突然道:"叶城主若要圣火令,何必等到三日后?"
白衣城主脚步一顿。萧屿澈举起手臂,火焰纹红得刺目:"圣火种在我体内,圣火令自然会来找我。"她直视叶孤城,"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叶孤城终于转身,第一次正眼看她:"说。"
"我帮你找齐圣火令。"萧屿澈道,"你告诉我,为何对玄阴教如此执着?"
院中落叶突然全部静止。叶孤城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快得几乎难以捕捉:"因为萧寒衣..."他猛地收声,纵身跃上银杏树梢,"三日后,答案自见分晓。"
白衣身影如云飘远。陆小凤长舒一口气:"好险。楹儿姑娘胆子也太大了。"
花满楼却皱眉:"叶城主提到令堂时,语气有异。"
西门吹雪突然道:"二十年前,叶孤城曾败给一个人。"
萧屿澈心头一跳:"谁?"
"你母亲。"西门吹雪收剑入鞘,"玄阴教圣女,萧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