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的指尖轻轻擦过一幅未完成的画布边缘，颜料还没完全干透，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画中是校园的樱花树，但不同于寻常的粉白，蓝蝶笔下的花瓣呈现出一种燃烧般的橙红色，仿佛整棵树都在暮色中静静燃烧。

"你用色好大胆..."戴安娜小声感叹，目光扫过温室墙上其他作品。

每一幅画都像一扇突然打开的窗，让她窥见蓝蝶紧闭心门后的世界。有深夜街灯下扭曲的影子，有暴雨中依然挺立的向日葵，还有一幅令戴安娜心跳加速的——图书馆角落，一个戴黑色圆框眼镜、头上有红色蝴蝶结的女孩正在书架间寻找什么，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她身上。

"这是...我？"戴安娜的脸颊发烫，手指悬在画布前不敢触碰。

蓝蝶的画笔停在调色板上，颜料滴落在她早已斑驳的牛仔裤上。她没有回答，但耳尖泛起的红色暴露了她的情绪。

戴安娜转向另一组小幅水彩画，这些画被特别整齐地钉在一块旧木板上。画中是同一个红发小女孩在不同场景中的身影——蜷缩在楼梯间看书、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在深夜台灯下写日记。女孩的眉眼间有蓝蝶的影子，但表情生动得多。

"这是你小时候吗？"戴安娜忍不住问道。

蓝蝶放下画笔，走到戴安娜身边。她身上有松节油和淡淡柑橘香混杂的气息。"十二岁之前。"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那时候我还敢用红色。"

戴安娜注意到蓝蝶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白色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物品划过。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现在的蓝蝶总穿长袖T恤，即使在夏天。

"你父亲...他不喜欢你画画？"

蓝蝶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走向温室最阴暗的角落，那里堆着几幅被暴力撕碎的画布，画框断裂的木头像受伤的骨头一样支棱着。其中一幅残片上还能辨认出一个男人高举手臂的轮廓。

"他认为艺术是软弱的表现。"蓝蝶用鞋尖轻轻拨动一块碎画布，"巴里家族不需要画家，只需要继承人。"

戴安娜胸口发紧。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画布碎片，上面是一双蓝色的眼睛，笔触细腻得能看清每一丝虹膜的纹路。

"但这双眼睛...你画得这么好，就像能看透人心一样。"她抬起头，发现蓝蝶正凝视着自己，那目光让她想起潜入深海的错觉。

蓝蝶突然单膝跪在戴安娜面前，沾满颜料的手指轻轻捏住那块碎片。"你看这幅画时，呼吸变快了。"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大多数人只看得到'画得像不像'。"

戴安娜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在这个充满颜料气味的密闭空间里，蓝蝶的蓝色眼睛近在咫尺，她能看到其中细小的金色星点，就像她画中那些隐藏在深蓝里的亮色。

"因为...我能感觉到。"戴安娜鼓起勇气直视那双眼睛，"这幅画里的孤独，还有愤怒，就像...就像被关在玻璃后面尖叫，但没人听见。"

蓝蝶的瞳孔微微扩大。她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向画架，从下面抽出一本皮质速写本塞给戴安娜。

"翻开。"她命令道，声音里有种戴安娜从未听过的急切。

速写本边缘已经起毛，显然经常被翻阅。戴安娜打开第一页，倒吸一口气——整整一页都是手的素描，不同角度、不同光影下的左手，每一根线条都充满克制的力量感。

"这是..."

"继续翻。"蓝蝶站在窗前，逆光中她的轮廓微微发颤。

戴安娜一页页翻过去，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全是同一个主题：手捧着各种脆弱的东西——即将融化的冰块、受伤的小鸟、快要溢出的水、一缕穿过指缝的阳光...翻到中间部分，画风突然变了。这些画里的手在砸东西、撕扯画布、握成拳头，线条变得尖锐狂暴。

最后一页是昨天画的：两只手轻轻相触，一只纤细苍白沾着颜料，另一只小巧玲珑戴着草莓图案的创可贴。戴安娜认出那是昨天在雨中她们共撑一把伞时短暂接触的瞬间。

"你...你连这种细节都记得？"戴安娜摸着画中那个小小的创可贴，那是她前天削铅笔时不小心划伤的。

蓝蝶走回来，轻轻抽走速写本。"我记性很好。"她低头用拇指摩挲本子边缘，"特别是...对特别的事物。"

一阵风吹进破碎的玻璃窗，戴安娜头上的红蝴蝶结飘带轻轻拂过脸颊。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温室里每一幅画中的红色元素——燃烧的樱花、小女孩的红发、甚至角落里一幅暴风雨中的灯塔——都和她蝴蝶结是同一种鲜艳的朱红色。

"你很喜欢红色。"戴安娜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蝴蝶结。

蓝蝶的目光落在那个红色蝴蝶结上，嘴角浮现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它很...醒目。在灰蒙蒙的校园里。"

戴安娜感到一阵奇异的勇气涌上心头。她走到蓝蝶的画架前，看着那幅半成品——这次是一扇被阳光照亮的窗户，窗台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小发卡。

"你应该让更多人看到这些。"戴安娜转身面对蓝蝶，"下个月学校有艺术展，我可以在美术老师那里帮你报名..."

"不行。"蓝蝶的反应激烈得让戴安娜后退了半步，"我父亲会知道。上次他发现我参加市里的比赛..."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右手腕的疤痕，话没说完。

戴安娜突然明白了那些被撕毁的画作和蓝蝶永远穿长袖的原因。她胸口涌起一阵灼热的愤怒，为这个不得不在废弃温室里偷偷创作的天才，为那些被暴力中断的美丽想象。

"那就用化名。"戴安娜抓住蓝蝶的手，这次没有犹豫，"我可以帮你交作品，就说是我画的。反正没人知道我会不会画画。"

蓝蝶的手在戴安娜掌心轻轻颤抖，颜料干涸的指尖冰凉。"为什么...要帮我？"

阳光穿过温室的玻璃顶，在两人之间洒下一片晃动的光斑。戴安娜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蓝蝶的眼睛此刻像融化的冰川，呈现出一种她从未在任何画作上见过的蓝色。

"因为..."戴安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的画让我看到了真正的你。"

蓝蝶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慢慢抽回手，转身走向画架旁的一个旧木箱，从里面取出一卷用红丝带系着的画布。

"给你。"她将画递给戴安娜，眼神飘向别处，"上周画的。"

戴安娜解开丝带，缓缓展开画布——是图书馆的全景，从高处俯瞰的角度。无数书架像迷宫般延伸，而在画面正中央的阅读区，一个戴黑框眼镜、头上有红蝴蝶结的女孩正低头看书，一束阳光恰好笼罩着她，周围其他人都模糊在阴影里。

"这是...从二楼窗台的角度？"戴安娜认出了那个位置，她经常坐在那里自习。

蓝蝶点点头，耳尖又泛起那抹红色："你总是坐在那束光下面。像...舞台中央。"

戴安娜突然想起什么，急忙翻到画布背面——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签名和日期，还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铅笔字："图书馆里的春日"。

"你一直在观察我？"戴安娜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蓝蝶拿起画笔，在调色板上无意义地搅动着已经干涸的颜料："只是...你很好画。"

阳光偏移了几分，照亮了蓝蝶侧脸上细小的绒毛，戴安娜惊讶地发现这个总是冷着脸的女孩，此刻睫毛上竟挂着细小的泪珠，在光线下像钻石一样闪烁。

她没再追问，只是小心地卷起画布，重新系上红丝带。"我会好好珍藏的。"她轻声说，然后鼓起勇气补充道，"就像珍藏一个秘密。"

蓝蝶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那一刻，戴安娜仿佛看到了一幅全新的画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不再是孤独的深蓝和压抑的灰，而是初春第一朵破土而出的野花，怯生生地迎接阳光。

真正的蓝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