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永无止境的下坠。
平泽介在失重中睁开眼,看到无数发光的佛龛从身旁掠过。每一座龛中都供奉着残缺的肢体——左眼、右手、半截脊椎——全部被金漆包裹,宛如神圣的舍利。
“这是……平泽家的地下祭坛?”他试图抓住黑川漪,却捞到一把冰凉的白檀花瓣。
落地时没有疼痛。
他陷入一片柔软之物——那是堆积如山的白色巫女服,每件心口处都有干涸的血迹。净琉璃正跪坐在服装堆中,鬼角发出幽蓝的光。
“欢迎来到‘伪神之胃’。”她异色瞳映出平泽介惊愕的脸,“这些……都是失败品。”
黑川漪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包括你?”
净琉璃的指甲刺进掌心:“我是唯一活下来的‘御神体’。”
祭坛中央矗立着一座黄金鸟居,但横梁上悬挂的不是注连绳,而是密密麻麻的脐带。鸟居后方,一尊无面神像端坐在由剑刃组成的莲台上,神像怀中抱着——
“大祸之门的模型?!”平泽介冲向那尊微型黑门,却被突然亮起的结界弹开。
黑川漪触碰神像底座刻文:“……以心为钥,以血为楔,方渡彼岸。”
“月城在这里做过实验。”净琉璃扯开衣领,露出心口与黑川漪同款的黑色纹路,“他把阴蚀结晶植入活人体内,想制造可控的‘门’。”
她突然将手插入自己胸口!
在两人拔刀的瞬间,她却只是掏出一块结晶化的心脏碎片:“看清楚了——这是你们平泽家的‘心火’剑技残渣。”
平泽介的瞳孔剧烈收缩。
那块碎片上,赫然刻着平泽家纹。
“十二年前,月城屠戮平泽家,取走了所有剑士的心脏。”净琉璃将碎片抛给平泽介,“你父亲的心脏……现在就在月城胸腔里跳动。”
碎片接触掌心的刹那,平泽介的脑海炸开无数画面——
闪回:父亲将幼小的他推入密道,而月城怜司用刀尖挑着一颗仍在抽搐的心脏轻笑:“多谢款待。”
黑川漪突然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呼吸。”
平泽介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发动剑技,白夜流的月光已将周围巫女服绞成碎片。他反手抓住黑川漪的手腕:“你早就知道?”
“只知道月城利用过平泽家。”黑川漪任由他指甲陷入自己皮肤,“但现在看来……我们都被骗了。”
净琉璃的鬼角突然发出警报般的红光:“他来了。”
黄金鸟居开始渗出血珠,那些脐带如活蛇般蠕动起来。
月城怜司从鸟居顶端降临。
他这次穿着纯白神官服,衣摆却浸满血迹,手中提着一盏用婴儿头骨做的灯笼。灯光映照下,无面神像竟浮现出与平泽介相似的五官。
“真令人怀念啊。”月城抚摸着神像,“上次站在这里时,你父亲的血差点弄脏我的袖子。”
平泽介的刀已出鞘,但黑川漪拦住了他:“他在激怒你。”
“聪明的孩子。”月城轻笑,突然扯开神官服——他的胸膛上镶嵌着一颗散发蓝光的心脏,血管如树根般爬满全身,“知道吗?你父亲的心脏……在碰到阴蚀时哭得像个少女。”
净琉璃的狐尾突然刺向月城:“闭嘴!”
月城只是弹了下手指。
净琉璃瞬间跪地惨叫——她鬼角上的金纹亮起,显然被某种术式控制。
“你以为我为什么留着你?”月城掐住她后颈,“你的妖血,可是最好的‘粘合剂’啊。”
黑川漪第一个动了。
他的阴蚀之力化作百只血燕,从四面八方袭向月城。同时平泽介的白夜流斩出月轮般的弧光,直取对方咽喉。
月城却将净琉璃当作盾牌推出!
两人强行收招的反噬让嘴角溢血。月城趁机结印,整个祭坛的地面浮现巨大阵法——
“神降·拟。”
无面神像突然站起,无数脐带如触手般刺来!黑川漪斩断三根,却被第四根贯穿肩膀。平泽介的刀砍在神像颈部,竟发出金属碰撞声。
“没用的。”月城坐在鸟居上晃着腿,“这尊神像的材料是……平泽家祖坟里的剑冢哦。”
平泽介的瞳孔骤然收缩。
(用灭族仇人的遗物制作傀儡……)
(何等亵渎的趣味。)
净琉璃突然咬断自己一条狐尾!
鲜血喷溅在阵法上,暂时干扰了控制。她扑向平泽介:“把我的心火碎片刺进神像眼眶!”
平泽介瞬间领悟。
他假装踉跄跌倒,却在神像弯腰抓他的瞬间,将碎片狠狠插入其左眼——
“啊啊啊啊啊——!!”
神像发出的竟是月城的声音!
黑川漪趁机发动血溯,阴蚀之力顺着脐带反向侵蚀月城。净琉璃则用剩余两条狐尾缠住鸟居,生生将其掰断!
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月城第一次露出狰狞表情:“你们竟敢……”
“礼尚往来而已。”平泽介拽起黑川漪和净琉璃跳进突然出现的地缝,“下次见面,我会亲手刨出你偷走的东西。”
当三人跌落在京都郊外的竹林时,黑川漪肩头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平泽介撕下衣襟为他包扎,却发现伤口周围的皮肤正泛起诡异的黑雾。
“阴蚀在反噬。”净琉璃按住额头,鬼角的光芒已黯淡许多,“他在神像里设了诅咒,除非……”
“除非什么?”平泽介抬头。
净琉璃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异色瞳泛起复杂的光:“以血为契,共生共死。用你的白夜流压制他体内的阴蚀,而他的力量也会成为你对抗月城的武器。”
黑川漪想要抽回手,却被平泽介死死握住。
“还记得小时候吗?”平泽介扯开对方衣领,露出那道陈年牙印,“我们早就该这么做了。”
月城癫狂的笑声还在耳畔回荡,远处的京都城已升起不祥的黑雾。当平泽介的刀划开两人掌心,鲜血交融的刹那,竹林深处传来了百鬼夜行的低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