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掌心,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余莺儿不是省油的灯,吐口血怕是在装可怜,想借着这簪子再攀翊坤宫的高枝。
不过这样也好,越贪心的人,越能当她手里的刀。
回宫路上,夏冬春老远就瞧见咸福宫门口停着辆翠羽华盖车。
颂芝倚在车门边,手里转着块羊脂玉佩,正是她前日孝敬华妃的物件。
“夏小主好大的派头,”颂芝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赏冷宫都用翊坤宫的蜀锦,娘娘说要请小主过去喝杯茶呢。”
青黛脸色一白,刚要开口辩解,夏冬春却抢先赔着笑:“姐姐可折煞我了!妹妹哪敢摆谱,不过是想着余答应到底伺候过娘娘,就算落难了,也不能丢了翊坤宫的脸面。”
说着从袖中摸出块蜜饯,塞进颂芝手里,“这是苏州新贡的玫瑰脯,姐姐尝尝鲜。”
颂芝愣了下,没料到她这般上道。
夏冬春趁机往车里瞟了眼,见华妃正对着菱花镜描红妆,却故意把半边脸藏在阴影里。
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呢。
进了翊坤宫,檀香混着脂粉气呛得人喘不过气。
华妃慢悠悠转着护甲,眼尾扫过夏冬春鬓边的东珠:“听说你给冷宫送姜汤,还特意裹了蜀锦?”
“回娘娘的话,”夏冬春连忙跪下,膝盖撞得青砖生疼,“妹妹是想着,余答应再怎么不济,也是经娘娘调教过的。她在冷宫受苦,旁人看了,还以为是娘娘容不下人呢!”
这话像是说到华妃心坎里,她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意:“倒是个会说话的。不过往后做事,可得拿捏好分寸。别学那贪心的,爪子伸得太长,容易折。”
说着抬手示意颂芝,“把库房里那匹茜色软烟罗给夏小主送去,就当赏她这份‘孝心’。”
谢恩出来时,夏冬春后背早被冷汗浸透。
青黛小声埋怨:“小主何必这般低声下气?明明是咱们占理......”
“占理?在这宫里,拳头硬才是理。”夏冬春捏紧袖口的软烟罗料子,又想起余莺儿掌心的玉坠,“你去打听下,最近皇后宫里可有新动静?再让采月盯着点,余答应那贱人在冷宫,怕是要憋出什么幺蛾子。”
当夜,咸福宫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夏冬春对着铜镜反复端详华妃赏的茜色软烟罗,突然抽出银簪,在布料上划开道细口。
果然,里头藏着片干枯的藏红花。
她盯着那抹暗红冷笑出声:华妃这是在提醒她,别以为帮着扳倒皇后就能高枕无忧,这宫里的水,深着呢。
夏冬春把藏红花碾成碎屑,混在香炉的香灰里。
青烟袅袅升起时,她突然想起选秀那日,嬷嬷们教规矩说宫里头最忌藏红花,可现在倒好,这东西成了主子们敲打奴才的玩意儿。
青黛端着参汤进来,见她对着香炉发怔,小声道:“小主,浣衣局那边传回消息,给皇后顶罪的老妇,昨儿夜里没熬过去。”
“意料之中。”夏冬春头也不抬,“皇后被禁足,总得有人堵上外头的嘴。”
她起身在屋里踱步,裙摆扫过冰凉的青砖。
华妃送来的茜色软烟罗还摊在榻上,鲜艳的颜色刺得人眼疼。
这布料看似贵重,实则暗藏着什么,就像这宫里的恩宠,看着风光,底下全是见不得旁人算计。
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
夏冬春撩开帘子,就见余莺儿披头散发地被侍卫拖着路过。
“夏姐姐救命!”余莺儿突然挣脱侍卫,扑到她脚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们说我在冷宫里诅咒华妃娘娘,要把我活活打死!”
夏冬春愣住了。
好个一箭双雕的计策。
既能除去余莺儿这个隐患,又能借机敲打她。
她蹲下身,握住余莺儿颤抖的手,余光瞥见远处树影里闪过颂芝的湖蓝裙角,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妹妹莫怕。”她掏出手帕,轻轻擦去余莺儿嘴角的血迹,“你且想想,这几日可曾与旁人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余莺儿突然浑身发抖,眼神里满是恐惧:“昨儿夜里,有个蒙面人偷偷给我送了碗粥,说喝了就能出冷宫......我……我当时实在饿得慌......”
夏冬春心里冷笑。
这套路她再熟悉不过,不过是让人顶罪的老把戏。
她转头看向侍卫头领:“这位大哥,余妹妹好歹伺候过皇上,就算有罪,也该交给慎刑司处置。这么草草打死,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
侍卫头领脸色变了变,犹豫着松开手。
夏冬春趁机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塞过去:“劳烦大哥通融通融,先把人关回冷宫。等我禀明华妃娘娘,再做定夺。”
等侍卫们走远,余莺儿瘫坐在地,眼泪止不住地流:“姐姐,我真的没诅咒娘娘,他们就是想让我死......”
“我信你。”夏冬春把她拉起来,压低声音,“但你要想活命,就得听我的。从今日起,在冷宫里装疯卖傻,谁来问话都别开口。”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支融雪簪,“还有这个,贴身藏好,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送走余莺儿,夏冬春站在宫门口,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寒风卷着残雪打在脸上生疼。
青黛小声问:“小主,咱们为什么要救她?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正因为她忘恩负义,才有用处。”夏冬春道,“华妃想借她的死敲打我,那我偏要留着她。等哪天......”
她没说完,转身回了屋子,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