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乱葬岗比魏无羡记忆中的更加阴森可怖。

血月当空，将整座山染成暗红色。树木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像是痛苦挣扎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铁锈的气味，每吸一口气都像有刀子在割喉咙。

魏无羡扶着蓝忘机，一步步向山顶攀登。蓝忘机的伤势虽经温情留下的丹药暂时压制，但血月之毒仍在缓慢侵蚀他的身体。魏无羡能感觉到掌下的肌肉因疼痛而紧绷，但蓝忘机的步伐没有丝毫迟疑。

"快到了。"魏无羡轻声道，既是告诉蓝忘机，也是告诉自己。

他们身后跟着思追、景仪和十几名精锐弟子。金凌本也坚持要来，但被江澄强行带去了兰陵金氏祭坛。临别时，那小子红着眼睛塞给魏无羡一个护身符，说是从金氏宝库里找出来的"保命好东西"。

"魏前辈，前面有动静。"思追压低声音提醒道。

魏无羡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前方山路转弯处，隐约可见几个黑影在游荡——是变异凶尸，比普通凶尸高大许多，身上布满血色纹路。

"绕不过去。"蓝忘机轻声道，"必须解决。"

魏无羡点头，取出陈情："我来引开它们，你们..."

话未说完，蓝忘机已经拔出避尘："一起。"

魏无羡心头一热，不再多言。二人默契地同时出手——魏无羡的笛音尖锐刺耳，如利刃划破夜空；蓝忘机的剑光如银河倾泻，清冷而凌厉。凶尸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斩成数段。

"走！"魏无羡挥手，众人快速通过。

越接近山顶，阴气越重。魏无羡胸前的伤疤开始隐隐作痛，阴虎符在怀中发烫，仿佛在呼应着什么。他偷瞄了一眼蓝忘机，发现对方额上渗出细密汗珠，但眼神依然坚定如初。

终于，他们登上了山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荒芜的乱葬岗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祭坛，通体血红，仿佛由凝固的血液浇筑而成。祭坛周围环绕着五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修士，从服饰看是各大家族失踪的弟子。他们面色惨白，双眼紧闭，手腕被割开，鲜血顺着石柱上的凹槽流入祭坛中央的池子。

而在血池上方，悬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袍人，或者说，血月教主。

"终于来了。"黑袍人缓缓转身，声音依旧是那种诡异的混合音调，"我等你很久了，魏无羡。"

魏无羡握紧陈情："少装神弄鬼！把面具摘了，我们都知道你是谁！"

黑袍人低笑一声，抬手摘下了青铜面具。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魏无羡还是心头一震——那张脸确实是金光瑶的，但左半边布满了薛洋特有的邪气笑容，右半边则笼罩着温若寒的威严神态。更诡异的是，三种表情在不断交替变换，仿佛三个灵魂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惊讶吗？"金光瑶的声音说。

"我们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凑到一起呢！"薛洋的声音接道。

"魏无羡，这次你无路可逃。"温若寒的声音终结。

魏无羡强忍恶心："疯子！你把活人当祭品？"

黑袍人——或者说三魂合一的血月教主——张开双臂："这是他们的荣幸。血月降临后，所有生灵都将获得永生，以另一种形式。"

"另一种形式就是变成行尸走肉？"魏无羡冷笑，"多谢好意，还是免了吧。"

血月教主不以为意，目光转向蓝忘机："含光君，久仰。令兄可好？"

蓝忘机眼中寒光一闪："住口。"

"啊，生气了？"薛洋的那部分人格占了上风，"别急，等血月完全体降临，你们兄弟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作为我的傀儡！"

话音未落，血月教主突然出手，一道血箭直射蓝忘机！魏无羡反应极快，陈情一挥，黑红灵力将血箭击散。

"结阵！"思追大喊，蓝氏弟子立刻组成防御阵型。

血月教主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祭坛周围的土地突然裂开，数十具变异凶尸爬了出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魏无羡，我给你个选择。"血月教主飘浮在血池上方，"交出阴虎符，加入我，我可以放过你和你在乎的人。否则..."他指了指天上的血月，"再有三个时辰，血月完全体就将形成，届时一切都晚了。"

魏无羡嗤笑："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不信？"金光瑶的那部分人格浮现，"那你看这个。"

他一挥手，血池中浮现出几幅画面——兰陵、岐山、清河、云梦...各大家族正在与凶尸大军苦战，情况岌岌可危。特别是云深不知处，护山大阵已经出现裂痕，蓝曦臣勉强支撑着指挥防御，面色惨白如纸。

"兄长..."蓝忘机低声道。

魏无羡咬牙，突然从怀中掏出阴虎符："你想要这个？来拿啊！"

他将阴虎符高高抛起，血月教主果然飞身来抢。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蓝忘机避尘出鞘，一剑斩向血池与祭坛的连接处！

"不！"血月教主察觉中计，急忙回防，但已经迟了。避尘剑光如虹，将血池与祭坛的连接斩断。祭坛顿时剧烈震动，血池中的画面消失了。

"找死！"温若寒的人格暴怒，血月教主双手一挥，无数血箭如雨般射向众人！

"防御！"魏无羡大喊，同时吹响陈情，召唤出层层鬼影抵挡。

激战瞬间爆发。蓝氏弟子结阵抵抗凶尸，思追和景仪背靠背作战，剑光如网。魏无羡和蓝忘机则直面血月教主，琴笛合鸣，灵力交织。

然而血月教主的力量远超想象。他举手投足间，整座乱葬岗都在响应他的召唤。无数怨灵从地底涌出，加入战斗。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当作祭品的修士突然睁开了眼睛——全是血红色，已经被完全控制了！

"魏前辈！我们撑不住了！"景仪大喊，他的手臂已经被凶尸抓伤，鲜血直流。

魏无羡环顾四周，情况确实不妙。蓝忘机因伤势动作渐缓，弟子们个个挂彩，而敌人却源源不断。天上血月越来越红，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突然，他怀中的阴虎符剧烈震动起来，一段陌生的信息涌入脑海——那是如何使用阴虎符逆转血月的方法！

代价是...魂飞魄散。

魏无羡心头一震，但随即平静下来。他看着身旁奋力作战的蓝忘机，看着那些浴血奋战的年轻弟子，看着远处各大家族苦战的幻象...

"蓝湛。"他轻唤一声，"掩护我片刻。"

蓝忘机不疑有他，立刻变换剑势，将魏无羡护在身后："要做什么？"

魏无羡没有回答，而是盘膝而坐，阴虎符悬浮在面前。他开始吹奏一首从未有人听过的曲子，曲调诡异而古老，仿佛来自幽冥深处。

随着笛声，阴虎符逐渐解体，化作无数细小符文环绕魏无羡旋转。他的黑发无风自动，衣袍猎猎作响，周身散发出耀眼的黑红色光芒。

"你疯了！"血月教主突然惊恐大叫，"停下！那会毁了你自己！"

蓝忘机闻言心头巨震，回头看向魏无羡："魏婴！你在做什么？"

魏无羡停下笛声，对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灿烂笑容："蓝湛，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那时可讨厌我了。"

"魏婴！"蓝忘机想冲过去，却被突然增强的凶尸群拦住。

"帮我争取一刻钟。"魏无羡的笑容温柔而决绝，"然后带着大家撤退，越远越好。"

蓝忘机目眦欲裂："不！"

但魏无羡已经闭上眼睛，继续那诡异的笛曲。阴虎符的符文越转越快，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血月教主发了疯似的攻击，却被漩涡的力量弹开。

"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血月教主尖叫着，三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刺耳至极。

蓝忘机拼死抵抗，但伤势拖累了他。一只凶尸突破防线，利爪直取他后心！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色闪电从天而降，将凶尸劈成焦炭。

"江澄！"蓝忘机惊讶地看向来人。

江澄手持紫电，面色阴沉地站在不远处："废物，连自己道侣都保护不好！"

在他身后，竟然还有金凌、聂怀桑和各大家族的援兵！

"舅舅！含光君！"金凌飞奔而来，岁华剑光如练，"其他祭坛已经破坏了，我们来支援你们！"

聂怀桑也跑过来，手中折扇展开，竟是另一幅阵图："魏兄在启动逆转阵法？他怎么会知道..."

"没时间解释了！"江澄厉声道，"保护那个混蛋，别让任何人打扰他！"

众人立刻组成防御圈，将魏无羡护在中央。血月教主见状，彻底疯狂了。他不再保留，释放出全部力量。整座乱葬岗开始崩塌，无数怨灵尖啸着扑来。

战况惨烈。江澄紫电挥舞，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之威；金凌虽脖颈藤蔓未消，但剑法凌厉不输长辈；聂怀桑的阵图召唤出各种灵兽，与凶尸厮杀；蓝忘机更是拼尽全力，避尘剑光如虹，将靠近魏无羡的敌人尽数斩杀。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眼看防线就要崩溃，魏无羡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黑红色，没有一丝眼白。

"够了。"他的声音回荡在山顶，不是一个人，而是千万个声音的重叠，"以我之魂，祭天地之正；以我之血，逆阴阳之乱。"

阴虎符的符文漩涡猛地扩大，将整个祭坛笼罩。血月教主发出不甘的尖叫，被一点点拉入漩涡。天上的血月也开始颤抖，边缘出现裂痕。

"魏婴！停下！"蓝忘机不顾一切地冲向漩涡，"你会魂飞魄散的！"

魏无羡的身影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他回头看向蓝忘机，露出最后一个微笑："蓝湛...对不起..."

"不！"蓝忘机冲破防线，闯入漩涡中心。惊人的灵力冲击让他七窍流血，但他依然坚定地向前，一把抱住了即将消散的魏无羡。

"放手...你会死的..."魏无羡虚弱地说。

蓝忘机将他抱得更紧："没有你，规矩于我何用。"

就在这生死一刻，江澄突然大喊："所有人，把灵力传给他们！"

他率先出手，紫电化作一道闪电注入魏无羡体内。紧接着，金凌、聂怀桑、思追、景仪...所有在场的修士纷纷效仿。无数道灵力光芒汇聚到漩涡中心，将魏无羡和蓝忘机包裹成一个光茧。

"云梦江氏秘术——"江澄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下一个复杂血符，"魂归处！"

血符飞向光茧，融入其中。顿时，耀眼的白光爆发，所有人都被迫闭上眼睛。

当光芒散去时，血月教主和祭坛已经消失无踪。天上的血月也恢复了正常的银白色。乱葬岗上一片寂静，只有满地狼藉证明着刚才的惨烈战斗。

"魏婴...魏婴！"蓝忘机跪在地上，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魏无羡。

聂怀桑急忙上前检查，片刻后松了口气："还活着...但..."

"但什么？"江澄厉声问。

"他的魂魄...不完整。"聂怀桑神色复杂，"可能...会失去记忆。"

蓝忘机轻轻抚摸着魏无羡的脸，泪水无声滑落："无妨...活着就好..."

......

三年后，云深不知处。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静室的地板上。蓝忘机端坐案前，正在批阅文书。自从蓝曦臣闭关修养后，家族事务便全落在他肩上。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门被猛地推开。

"蓝湛蓝湛！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一个黑衣青年蹦跳着进来，手里举着一只肥硕的兔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蓝忘机放下笔，眼中满是温柔："何物？"

"兔子啊！后山抓的！"魏无羡把兔子举到蓝忘机面前，"我们养它好不好？"

三年前那场大战后，魏无羡虽然活了下来，却失去了所有记忆。他不记得自己是夷陵老祖，不记得血月之战，甚至不记得蓝忘机是谁。

但奇怪的是，从苏醒那一刻起，他就本能地亲近蓝忘机。医修们说这是魂魄深处的记忆，无法抹去。于是这三年，蓝忘机带着他重走他们当年走过的路，一点一点帮他重建记忆。

"好。"蓝忘机点头，"养。"

魏无羡欢呼一声，抱着兔子转了个圈，然后突然停下，歪头看着蓝忘机："蓝湛，我总觉得...我们以前也养过兔子？"

蓝忘机心头一跳："记得？"

"不记得..."魏无羡皱眉，努力思索，"但就是感觉...很熟悉..."

蓝忘机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接过兔子放掉，然后握住他的手："不急，慢慢来。"

魏无羡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笑了："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我肯定很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心跳加速。"

蓝忘机耳尖微红，正要回应，门外传来思追的声音："含光君，泽芜君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蓝忘机应道，转向魏无羡，"我去去就回。"

魏无羡点头，目送他离开，然后蹲下身逗那只兔子玩。玩着玩着，他突然哼起一首曲子——正是《忘羡》。

哼到一半，魏无羡猛地停住，瞪大了眼睛。一段段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云深不知处的初遇，玄武洞中的生死与共，乱葬岗上的分离，十六年后的重逢，血月之战的诀别...

"蓝湛..."魏无羡颤抖着站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当蓝忘机回来时，看到的是站在院中泪流满面的魏无羡。他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怎么了？哪里不适？"

魏无羡抬头看他，眼中的神采是这三年来从未有过的清明："蓝湛...我想起来了...全部..."

蓝忘机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魏婴...？"

"嗯，是我。"魏无羡笑着流泪，"你的魏婴回来了。"

下一秒，他就被拥入一个几乎窒息的怀抱。蓝忘机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欢迎回来。"蓝忘机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哽咽。

魏无羡回抱住他，闭上眼睛。春风拂过，带来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