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感觉自己在一片血海中沉浮。
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嘶吼,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他看见父母坠崖的身影,看见江厌离胸口漫出的鲜血,看见乱葬岗上那些狰狞的凶尸。最后,他看见蓝忘机站在一片彼岸花中,白衣染血,向他伸出手——
"蓝湛!"
魏无羡猛地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映入眼帘的是云深不知处静室熟悉的横梁。他试图起身,却发现全身软得像棉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魏婴。"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魏无羡艰难地转头,看见蓝忘机跪坐在榻边,素来整洁的衣袍皱巴巴的,眼下挂着两道明显的青黑。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袖上有一大片干涸的血迹。
"蓝湛...你..."魏无羡想伸手触碰那片血迹,却被蓝忘机轻轻握住手腕。
"无碍。"蓝忘机的掌心温暖干燥,稳稳地托着魏无羡的手,"别动,你灵力透支严重。"
魏无羡这才注意到,蓝忘机的另一只手一直贴在自己丹田处,源源不断的温和灵力正从那里输入自己体内。他心头一热,随即又是一惊——蓝忘机这样输送灵力多久了?以他的修为都显出疲态,恐怕至少一整夜!
"停下..."魏无羡挣扎着想推开他的手,"你自己也受伤了,别再..."
蓝忘机纹丝不动,反而加大了灵力输出:"再片刻即可。"
魏无羡急得眼眶发热,却无力反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蓝忘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傻子..."魏无羡喃喃道,喉咙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蓝忘机终于收回手,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魏无羡心头一颤,却见他已经稳住身形,转身去案几上取药碗。
"喝药。"蓝忘机扶起魏无羡,将碗递到他唇边。
药汁苦涩难当,魏无羡却一饮而尽。他舔了舔嘴唇,故意笑道:"含光君亲手喂的药,砒霜我也甘之如饴。"
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轻轻将他放回榻上:"再睡会儿。"
魏无羡确实疲惫不堪,但仍强撑着问道:"金凌呢?"
"隔壁。温情在看护。"
"他脖子上的..."
"暂未找到解法,但已控制蔓延。"蓝忘机简短回答,手指轻轻拂过魏无羡的眼睑,示意他闭眼。
魏无羡还想再问,却抵不过汹涌袭来的睡意。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一个温柔的吻落在自己眉心。
"我在。"他听见蓝忘机这样说。
再次醒来时,静室内已点起灯火。魏无羡感觉好了许多,试着运转灵力,虽然滞涩,但已无大碍。他撑起身子,发现蓝忘机不在室内,只有思追坐在门边的小凳上打盹。
"思追?"魏无羡轻声唤道。
少年一个激灵醒过来,惊喜道:"魏前辈!您醒了!"他快步上前,"含光君去禁阁了,嘱咐您醒后先用膳再服药。"
魏无羡看了看窗外:"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思追端来食盒,"金公子半个时辰前醒过一次,温医师说情况稳定。"
魏无羡松了口气,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吃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胸口:"阴虎符呢?"
"含光君收着了。"思追压低声音,"您昏迷时它一直躁动不安,含光君用三条封灵锁才镇住。"
魏无羡筷子一顿。阴虎符自他重生后从未如此反常,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想着,静室的门被推开,蓝忘机走了进来。见魏无羡醒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快步上前把住他的脉门。
"我好多了。"魏无羡笑嘻嘻地任他检查,"含光君这是想我想得紧?才离开一会儿就急着回来?"
蓝忘机不理会他的调笑,确认脉象平稳后,从袖中取出阴虎符:"它安静了。"
魏无羡接过阴虎符,入手冰凉,再无之前的躁动。他疑惑地翻看着:"奇怪,在山谷里时它就像活过来一样..."
"魏婴。"蓝忘机突然严肃起来,"禁阁有发现。"
魏无羡立刻会意,对思追道:"好思追,你去看看金凌,我和含光君有要事商议。"
思追乖巧地退下后,蓝忘机从怀中取出一块丝绢,上面密密麻麻抄录着一些文字。
"这是兄长闭关前查阅的古籍。"蓝忘机展开丝绢,"关于血月之劫。"
魏无羡凑近细看,只见上面记载着一段晦涩的预言:
"血月现,阴虎醒,万灵泣。持符者以魂饲虎,可逆阴阳,然神魂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魏无羡心头一跳:"这'阴虎'是指阴虎符?"
蓝忘机点头,继续道:"千年前,曾有修士炼制阴虎符对抗血月之劫,虽劫难平息,但那修士..."
"魂飞魄散了。"魏无羡接话,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千年前?阴虎符不是我创的吗?"
"非也。"蓝忘机摇头,"你只是...重新发现了它。"
魏无羡瞪大眼睛:"你是说,阴虎符早就存在?我只是无意间复原了它?"
蓝忘机神色凝重:"正是。兄长在古籍中发现,阴虎符原为镇压血月之劫而造,但每次使用都会反噬持符者。千年过去,制法失传,直到你..."
"直到我误打误撞重新把它弄出来了。"魏无羡苦笑,"难怪它和那些红色植物会有共鸣,它们都是血月之劫的一部分。"
蓝忘机突然握住他的手:"还有一事。"他犹豫片刻,"禁阁底层有一面铜镜,对阴虎符有反应。"
魏无羡来了兴趣:"什么反应?"
"镜面浮现血色符文,与你胸前阴虎符留下的伤痕一致。"
魏无羡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当年在不夜天,阴虎符反噬在他胸前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形状诡异,连他自己都不明其意。
"带我去看看。"他翻身下榻,却被蓝忘机按住。
"明日。你需休息。"
魏无羡刚要抗议,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温情匆匆推门而入,脸色异常难看:"魏无羡,金凌情况有变!"
二人立刻赶往隔壁房间。金凌躺在床上,面色潮红,脖子上那些红色藤蔓已经蔓延到了下颌,像血管一样搏动着,看起来极为骇人。
"一个时辰前突然恶化。"温情快速解释,"我用银针暂时封住了主要经脉,但藤蔓仍在生长。"
魏无羡上前检查,刚靠近就感到一阵心悸——他胸前的伤疤突然灼痛起来,而怀中的阴虎符也开始发烫。
"它们在共鸣..."魏无羡喃喃道,伸手轻触金凌脖子上的藤蔓。就在接触的瞬间,藤蔓突然暴长,如活物般缠向他的手腕!
"小心!"蓝忘机一剑斩断藤蔓,断口处喷出猩红的液体,溅在地上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金凌在剧痛中惊醒,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又昏死过去。魏无羡心疼不已,却注意到那些被斩断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这样下去不行。"温情额头见汗,"藤蔓已经接近脑部,一旦侵入..."
魏无羡咬牙掏出阴虎符:"让我试试。"
蓝忘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可!你灵力未复。"
"难道眼睁睁看着金凌死吗?"魏无羡急道。
二人僵持间,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个...或许我有办法..."
聂怀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玉盒:"这是我家祖传的'寒髓玉',能暂时冻结一切邪物生长。"
蓝忘机审视地看着他:"聂宗主为何在此?"
聂怀桑缩了缩脖子:"我...我听说金公子情况不好,特地送药来..."
魏无羡顾不上多想,接过玉盒打开。里面是一块拇指大小的蓝色玉石,散发着凛冽寒气。他看向温情,后者点点头:"可以一试。"
在温情的指导下,魏无羡将寒髓玉贴在金凌脖子上的藤蔓根部。玉石接触皮肤的瞬间,那些蠕动的藤蔓立刻僵住,表面结出一层冰霜,停止了生长。
"有效!"温情松了口气,迅速施针固定效果。
魏无羡向聂怀桑郑重道谢,后者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只是这法子只能维持三日,三日后..."
"三日后我们会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魏无羡坚定地说。
聂怀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小声道:"魏兄,那面铜镜...或许你们该尽快查看。"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他们并未向聂怀桑提及铜镜之事!
聂怀桑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告辞。魏无羡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却被蓝忘机拦住:"先照顾金凌。"
夜深人静,金凌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魏无羡和蓝忘机回到静室,相对而坐。
"聂怀桑知道得太多了。"魏无羡低声道,"他怎么会知道铜镜的事?"
蓝忘机沉思片刻:"明日先去禁阁。"
魏无羡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泽芜君呢?出了这么大事,他怎么还在闭关?"
蓝忘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兄长他...近来行为有异。自血月之说出现后,他便时常独自闭关,连我也少见。"
"你怀疑他被什么影响了?"魏无羡敏锐地问。
蓝忘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明日见过铜镜后,我需再见兄长一面。"
魏无羡握住他的手:"我陪你一起。"
夜深了,蓝忘机连日消耗过度,终于支撑不住,靠在魏无羡肩头沉沉睡去。魏无羡轻轻将他放平,盖好被子,借着月光凝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他伸手轻抚蓝忘机微蹙的眉头,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一直以来都是蓝忘机守护他,这次,换他来守护蓝忘机。
"蓝湛,这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魏无羡轻声承诺,俯身在爱人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包括我自己。"
窗外,一轮明月渐渐染上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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