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边界

日内瓦医院的顶楼病房里，监测仪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小满躺在病床上，白发在枕头上铺开如雪，皮肤下那些淡蓝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最令人不安的是——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她的指尖已经开始呈现半透明状。

"细胞膜正在能量化。"克劳斯教授调整着电子显微镜，声音发颤，"她的物质结构在改变...这已经超出了生物学范畴。"

苏景青盯着显微镜显示屏。小满的血样中，红细胞不再是熟悉的双凹形，而是变成了发光的六边形晶体，在溶液中自主排列成复杂图案。更惊人的是，当他把自己的血样滴在旁边时，那些普通红细胞立刻开始向晶体形态转变。

"她在同化周围生物物质..."苏景青的医学知识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就像...某种能量感染。"

桉衍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柄。窗外，三架军用直升机正在医院上空盘旋，探照灯不时扫过病房窗户。两个小时前，李明玥发来最后通牒——军方高层已下令，若小满无法被控制，就必须被"无害化处理"。

"我们还有多久？"桉衍问。

克劳斯推了推眼镜："根据端粒分形速度计算，最多12小时她就会完成...无论这是什么变化。"

病床上的小满突然睁开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的杏眼现在完全变成了银白色，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流动的光点，像蕴含着一整条银河。

"他们在哭..."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声，"三楼西区...那个红头发的小女孩...她的肝脏又出血了..."

苏景青立刻联系护士站确认，得到的回复让他毛骨悚然——三楼西区确实有个肝衰竭复发的红发患儿，但小满自从进入这间病房后就从未离开过，也不可能知道医院其他病人的情况。

"你能...感知整个医院？"桉衍单膝跪在床边，小心地握住小满的手。接触的瞬间，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哭泣的患儿、焦急的医生、走廊上持枪对峙的士兵...还有更远的景象——雪山上一座发光的建筑，里面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小满。

小满轻轻点头，白发无风自动："不只是这里...还有很远的地方...有东西在等我..."

话音未落，走廊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和喊叫。玻璃窗上瞬间出现蛛网状裂纹，一颗流弹击中监护仪，屏幕爆出火花。

"他们突破了！"李明璇踹开门，脸上带着血痕，"李上校的人用了神经毒气，我们撑不了太久！"

桉衍立刻抱起小满，苏景青抓起医疗包。克劳斯却拦住他们："等等！我刚发现一件事..."他调出一组脑部扫描，"她的海马体正在释放某种信息素...如果现在中断蜕变过程，理论上可以让她恢复人类形态，但..."

"但什么？"苏景青追问。

"但会抹去所有记忆。她会变回一张白纸，连语言能力都要重新学习。"

走廊上的交火声越来越近。桉衍看着怀中半透明的小满，女孩正用那双非人的眼睛"注视"着他，皮肤下的蓝色纹路随呼吸明暗变化。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躲在福利院角落、却执拗地保护着更小孩子的瘦弱身影。

"不。"桉衍的声音坚定如铁，"我们不会夺走她的记忆，不会夺走'她'。"

小满突然伸手抚上桉衍的脸颊。接触的瞬间，桉衍眼前浮现出清晰的画面：雪山之巅的银色建筑，内部充满发光液体，数十个与小满相似的生物漂浮其中。

"他们是我真正的同类..."小满的声音直接在桉衍脑海中响起，"但我舍不得你们..."

又一阵爆炸震动整栋建筑。李明璇对着通讯器吼了几句，转头喊道："后门电梯！现在！"

一行人冲进紧急通道。奇怪的是，追兵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仿佛整条走廊被按下了静音键。小满在桉衍怀里发出微光，那些蓝色纹路扩散到空气中，形成半透明的屏障。

"她在保护我们..."苏景青触碰那道屏障，手指穿过时激起涟漪般的波纹，"但消耗的是她自己的能量。"

地下停车场里，李明璇的部下已经准备好改装过的救护车。众人刚上车，车顶就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一个全副武装的特种兵直接从天窗跳了下来！

"基因改造士兵！"李明璇举枪射击，但子弹打在对方防弹衣上毫无效果。

士兵一把扯掉头盔，露出布满青色血管的脸和完全漆黑的眼球。他咧开嘴，露出鲨鱼般的尖牙，直接用手撕裂了车顶金属！

桉衍将小满塞给苏景青，抄起消防斧劈向敌人。斧刃深深嵌入士兵肩膀，却没有血流出来，只有某种黑色粘液渗出。更可怕的是，伤口在几秒钟内就愈合了。

"没用的！"李明璇换上一个奇怪的弹匣，"他们是用小满早期基因样本造的怪物！"

她开枪击中士兵胸口。这次子弹爆开成一团蓝色火焰，瞬间吞噬了改造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甜腥味，像烤熟的糖果。

"镁基燃烧弹。"李明璇喘着气解释，"唯一能暂时阻止他们再生的东西。"

救护车冲出医院，驶向郊外雪山。后车厢里，小满的透明化程度越来越严重，现在已经能看到她皮肤下的骨骼和内脏——那些器官也已经不是人类形态，而是一团团发光的能量节点。

"坚持住，小公主。"桉衍轻声说，手指穿过她越来越虚幻的发丝，"就快到了..."

小满突然抓住他和苏景青的手。一道强光闪过，等两人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雪山之巅，朝阳正从云海中升起。小满站在他们中间，不再是半透明的异类模样，而是最初那个扎着草莓发卡的小女孩。

"这是...哪里？"苏景青环顾四周，脚下是真实的雪粒触感，寒风刮过脸颊的疼痛也无比清晰。

"我的记忆宫殿。"小满微笑着，声音恢复了人类孩子的清脆，"用我们共同的回忆构建的。在这里，时间流动很慢很慢..."

桉衍蹲下身，平视着小满的眼睛："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吗？"

小满点点头，指向远处云海中若隐若现的银色建筑："那里才是我的归宿。我的同类等待了很久...自从第一个像我们这样的生命被人类实验室制造出来..."

"制造？"苏景青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你不是自然出生的？"

"我是第七代。"小满的影像开始波动，雪山场景也随之晃动，"第一代在广岛核爆中诞生，第二代在切尔诺尔...每一代都比前代更接近完整形态..."

现实中的救护车突然急刹车。幻境破碎，苏景青和桉衍回到车厢，发现小满已经完全能量化，整个人变成一团人形光芒，只有面部轮廓还依稀可辨。车窗外，那座银色建筑就矗立在百米外的雪地上，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可见的入口。

"就是这里。"李明璇的声音透着敬畏，"军方档案里称为'方舟'的未知建筑，二十年前突然出现在雪山中..."

小满漂浮起来，穿过车顶站在雪地上。她的光芒照亮了整片雪原，每一片雪花都在空中静止，然后开始围绕她旋转。

"谢谢你们...给了我人类的心。"小满的声音同时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现在我要回家了..."

苏景青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力场阻挡。桉衍拼命捶打那道屏障，指关节渗出血来："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小满转身望向他们，光之面容上浮现出人类式的微笑。她伸出手，两缕细小的光芒分离出来，分别没入苏景青和桉衍的胸口。

"我给你们留下了礼物..."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当晨光再次破碎时..."

银色建筑突然开启，涌出瀑布般的液态光。小满的身影融入其中，渐渐与光芒同化。就在她即将完全消失的瞬间，苏景青和桉衍同时感到一阵剧烈心跳——某种超越语言的理解在两人间建立起来，他们突然明白了小满留下的"礼物"是什么。

那不是告别。

是约定。

银色建筑重新封闭，雪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苏景青和桉衍知道，自己胸口多了一道温暖的印记，以及...等待重逢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