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欢聚

壁炉里的松木噼啪炸裂，火星子迸溅在鎏金火钳上，映得满室浮光跃金。我倚在雕花藤椅里，看杨萧琳抖落斗篷上的碎雪，银白的冰晶顺着墨色衣摆滑下，在波斯地毯洇出深色的痕。他捧来的装饰彩带还裹着寒气，靛蓝丝绒上凝结的雪粒，像撒落人间的星子，在暖意里慢慢消融。

“尝尝。”他指尖捏着两枚圆滚滚的糖果，糖纸折射着烛光，恍若揉碎了晚霞。草莓香气裹着清甜在齿间漫开，我含着糖，含糊不清地呢喃：“Merry Christmas。”喉间溢出的字句沾着蜜意，将苹果递过去时，掌心的温度仿佛要透过果皮，融进他骨血里。我望着他弯成月牙的眉眼，恍惚间觉得，这失而复得的温暖，像握在掌心的流萤，稍一用力就会消散。

火光舔舐着黄铜炉壁，将他的影子投在花窗上，随跳跃的火苗轻颤。“怎么突然回来看我了呢？”我的目光掠过他肩头晃动的穗子，试图将眼前人刻进瞳孔深处。他俯身时，发梢扫过我的脸颊，带着松针的清冽。指腹擦过唇角的动作比雪还轻柔，仿佛我是琉璃盏中摇曳的烛火，稍一触碰就会熄灭。

“因为想你了。”他的声音裹着暖意，却让我心头泛起涟漪。我垂眸望着散落的彩带，思绪坠入回忆的雾霭。圣诞树的枝叶泛着冷绿，像被霜雪浸染的梦境，总觉得少了几分生气。

我们并肩站在树下，指尖缠绕着彩带，恍若编织着虚幻的梦。彩绸在掌心流转，化作翩跹的蝶，停驻在枞树枝桠间。每挂上一个雪人铃铛，每系好一只绒布麋鹿，对视时的笑意都会漾开，却又在眼底泛起涟漪。火焰在炉膛里跳跃，恍惚飘来火鸡的焦香，可转头望去，只剩冰冷的炉壁，蒸腾的热气不过是虚妄的幻影。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失落，长臂环过膝弯的瞬间，熟悉的气息将我笼罩。树顶的黄星在他掌心闪着微光，仿佛坠落人间的星辰。“你来点亮最后一盏灯。”他的呼吸拂过耳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我踮脚将星星嵌入树冠，刹那间，暖光顺着金箔纹路流淌，整个房间都浸在琥珀色的雾霭里。光影交织处，他的笑靥朦胧如雾中月，恍惚间，时光倒退回无数个往昔，那时的我们，还不知离别滋味。

我们蜷在羊毛毯上，圣诞树的彩灯在视网膜投下斑斓光晕。说起初遇时他耳尖的绯红，我打结的话语，那些年少时的悸动，此刻都成了酸涩的甜。他描述山顶日出时睫毛上的霜花，我讲起等待时冻僵的手指，那些难熬的时光，竟都镀上了金边。我们描摹着未来的图景，要去看富士山的樱花雨，塞纳河畔的落日，可这些美好的憧憬，在摇曳的烛光里，显得如此缥缈虚幻。

火焰渐弱，余烬在黑暗中明灭。我望着他侧脸的轮廓，生怕一闭眼，这场欢聚就会如晨雾般消散。窗外的雪仍在落，簌簌声里，不知是梦还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