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亮得刺眼,李响的手还僵在耳朵上,指缝里卡着几根头发,是刚才挣扎时不知被谁拽下来的。女人站在他面前,病历簿的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新的字迹正在浮现,淡红色的,像血在渗:“第11位,第12位,第13位。”
报站器突然尖叫起来,不是播报站点,而是刺耳的电流声,持续了三秒才停。接着,车门“嗤”地打开,外面的雾涌了进来,白得发蓝,裹着股铁锈味。
三个影子从雾里走出来,并排站在车门边。看不清脸,只能看出身形——一个高瘦,一个矮胖,还有一个小小的,像个孩子。他们没投币,直接往车厢里走,脚步声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像踩在棉花上。
李响的后背贴在扶手上,冰凉的金属硌得他生疼。他数着女人病历簿上的数字,11、12、13,正好凑齐13个。1998年那辆坠桥的302路,遇难人数也是13。
“他们在等你。”女人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等你补完最后一段票。”
李响摸向脖子,黑线已经爬到了眼角,冰凉的,像根细针。他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影子的四肢被黑线缠得紧紧的,像个被捆住的木偶,正跟着那三个影子的动作晃动。
高瘦的影子停在他面前,雾从它身上散下来,落在李响手背上,湿冷的。他突然认出那影子的轮廓,是那个戴帽子的男人——没有眼睛的那个。
矮胖的影子往女人那边走,手里似乎拎着什么,沉甸甸的,晃出金属的碰撞声。李响想起那个穿雨衣的男人,还有他工具箱里的扳手。
最小的影子绕到他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像孩子在跑。李响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有雾在旋转,里面隐约有个红色的气球,瘪瘪的,像只死透的眼睛。
“还差最后一步。”女人翻过病历簿的最后一页,空白的,“把你的名字写上。”
李响的手指被人抓住了,是那个高瘦的影子,冰冷的,没有温度。它把一支笔塞进他手里,是女人那支灌了站台泥土的钢笔。笔尖扎进他的掌心,流出黑血,滴在病历簿上,晕开一小片。
他突然想起手机里的照片,那句“第7位乘客没投币”。他丢失的那枚硬币,原来不是补给他自己的,是补那个“第7位”的。而他,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就成了第14个——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乘客。
雾越来越浓,遮住了车窗,也遮住了灯。车厢里暗下来,只剩下女人手里的病历簿在发光,淡红色的字迹越来越亮。李响的影子在地上扭曲着,黑线突然断裂,像绷断的琴弦,散成无数细小的线头,钻进雾里。
脖子上的勒感消失了。
他听见外面传来水流声,很大,像河。还有金属扭曲的声音,是公交车坠桥时的巨响,隔着十三年的雨夜来的,震得他耳膜疼。
“写吧。”女人的声音很轻,“写完就能下去了。”
李响抬起手,钢笔尖悬在纸页上。黑血顺着笔尖往下滴,在空白处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看见水洼里映出自己的脸,眼角的黑线还在,像道没愈合的疤。
他想起第一次上车时的站台,暖黄色的灯,积水上的梧桐叶。想起那个穿校服的女孩,脖颈上的勒痕。想起老太太木杖上的乌鸦,红眼睛亮得像灯。
钢笔尖落下去,没有写字,而是划破了纸页。
病历簿发出一声尖叫,像玻璃碎了。女人的脸在雾里扭曲起来,纯白的眼珠变成了两个黑洞,和那个戴帽子的男人一样。
“你破坏了规则!”她的声音像指甲刮玻璃,“你该成为第14个!”
李响把钢笔扔了,钢笔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掉进雾里,没了声息。他推开面前的高瘦影子,往车门走,每一步都踩着自己散碎的影子线头。
三个影子在他身后追,脚步声越来越近。女人的尖叫也越来越近,混着水流声和金属扭曲声,像场盛大的葬礼。
他冲出车门,落在一片泥地上。雾散了,头顶是月亮,很圆,白得发冷。旁边是座桥,栏杆断了一块,和手机照片里的一样。桥底下是河,水流哗哗响,带着股腥臭味。
身后的公交车在雾里淡下去,像张被水浸湿的纸。李响回头,看见车窗上贴着13张脸,都在笑,嘴角咧到耳根。女人站在最前面,举着那本破了的病历簿,最后一页上,有他划破的口子,正往外淌黑血。
他转身往桥的另一头跑,泥地粘住了他的鞋,每一步都很沉。跑过断口时,他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枚五角硬币,边缘磨得光滑,和他丢失的那枚一模一样。
硬币滚进河里,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李响跑到桥对岸,回头看。公交车不见了,雾也散了,只有桥还在,断了的栏杆在月光下像个张开的嘴。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3点01分。没有信号,也没有新短信。脖子上的黑线消失了,皮肤光滑的,像从未有过。
口袋里有东西硌着,是那本捡来的笔记本。他掏出来,翻开最后一页,之前的字迹都没了,只有一行新的,用黑墨水写的:
【1998年7月15日,第7位乘客投了币。】
李响把笔记本扔进河里,看着它沉下去,被水流卷走。然后他转身,沿着路边的树影往前走,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很清晰,是活人的声音。
[游戏通关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