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7”字红得刺眼。李响指尖在屏幕上乱划,想删掉短信,那数字却像生了根,怎么按都不动。车厢灯光突然暗了半截,穿白大褂的女人已回到后排,病历簿摊在腿上,钢笔划过纸页的声音变了调,不再是沙沙声,而是指甲刮玻璃般的尖锐,刺得人耳朵发疼。
“1998年7月15日……”李响盯着窗外模糊的路牌,这个日期在他脑子里盘旋。他隐约记得小时候听邻居说过,那年夏天有辆公交车雨夜坠桥,车上十三人无一生还,车牌号好像就是302。当时他追问为什么没新闻,邻居却突然闭了嘴,只说“别打听”。
脖子上的黑线又收紧了些,像有人在背后悄悄拽着。李响低头看影子,月光被乌云遮住,影子淡得快要看不见,只有脖颈处的黑线还清晰,顺着皮肤往胸口爬。
“下一站,旧桥。”报站器的声音带着水汽,像从水底捞出来的。李响抬头看路线图,“旧桥”两个字是暗绿色的,字体边缘在掉渣,像受潮的纸。车窗外闪过灰蒙蒙的桥影,栏杆歪扭,桥面积着厚淤泥,能看见轮胎印一圈圈绕着中心,像是在原地打转。
车门打开,一股河水的腥臭味涌进来。穿蓝色工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拎着锈迹斑斑的工具箱,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全是青紫色淤痕。他投币时,李响看见他手心贴着创可贴,边缘渗着黑血,和穿雨衣男人流出的液体一样。
“修桥的。”男人咧嘴笑,牙齿泛着青黑,“这桥的栏杆松了十三年,总也修不好。”他说话时,工具箱哐当响了一声,像有东西在里面撞。
李响没接话,只盯着男人的影子。影子投在地板上,却没有拎工具箱的手,只有空荡荡的袖口在晃。他想起女人说的“躯体缺失”,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衬衫。
穿工装的男人选了靠窗的座位,坐下后摆弄工具箱,金属碰撞声在车厢里很刺耳。李响瞥见他从工具箱里拿出生锈的扳手,齿缝里卡着几缕水草,还在滴水。
“医生,你说这栏杆还能修好吗?”男人突然回头问后排的女人,声音带着讨好,“当年要是我把螺丝拧紧点,是不是就……”
女人的钢笔停住,纯白的眼珠转向他:“第十三颗螺丝,你忘在桥底下了。”
男人的脸瞬间惨白,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他像是想起什么,抓起工具箱冲向车门,嘴里语无伦次:“在桥底……第十三颗……找到了就能回家……”
车门打开的瞬间,李响看见旧桥栏杆旁站着个模糊的影子,穿同样的蓝色工装,举着颗亮晶晶的螺丝,上面缠着水草。男人疯了似的冲过去,手快碰到螺丝时,桥栏杆突然咔嚓断了,他的身影消失在桥下的黑暗里,只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像被什么捂住了嘴。
工具箱掉在桥面上,工具滚出来,有扳手、钳子,还有半块啃剩的馒头,上面爬满白色的虫子。
“第9位,症状:执念残留。”女人的钢笔在病历簿上写着,字迹落下后渗出黑水印,“他总以为修好栏杆就能赎罪,却忘了自己早就和桥一起塌了。”
李响的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攥住。他数了数女人念过的数字——7位、8位、9位,加上之前的女孩、老太太、戴帽子的男人、穿雨衣的男人……正好9个。1998年事故遇难13人,还差4个。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机又震动了。还是那个号码,发来一张照片:泛黄的报纸一角,印着302路公交车坠桥的新闻,图片里桥栏杆缺了一块,旁边淤泥里埋着半截车牌,能看清“302”和一个模糊的“7”字。
照片下方有行小字:【7月15日雨夜,第7位乘客没投币】。
李响的呼吸猛地顿住。没投币?他突然想起丢失的那枚硬币,想起女人说的“302路从不免费载人”,想起脖子上越来越紧的黑线——那枚丢失的硬币,难道就是这样补的?
车厢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忽明忽暗间,李响看见车窗上又浮现出那些脸,多了张新面孔,穿蓝色工装,带着没拧紧螺丝的惊恐。所有的脸都盯着他,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女人合上病历簿,站起身走向他。她的白大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口袋里的标签“7”字越来越清晰。“还有四十分钟到凌晨3点。”她的声音像冰块撞击,“记得捂住耳朵,别让它们喊出你的名字。”
李响突然注意到,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片梧桐叶,和他第一次上车时踩到的那片一样,叶脉的小孔里缠着根细细的黑线,正慢慢往他这边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