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伊甸城的中央广场在正午时分被齿轮钟的轰鸣笼罩,12根青铜柱撑起的穹顶下,金色记忆茧像悬浮的满月般排列。维奥莱特刚踏出记忆工坊,就听见第一声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东侧柱廊下,面包店老板马可的记忆茧突然泛起裂纹,金色光流中渗出灰黑色雾霭。
“康斯托克万岁!”马可的声音变得陌生而沙哑,布满面粉的手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记忆茧在他头顶剧烈震颤,“哥伦比亚的天空永不坠落!”
维奥莱特的瞳孔骤缩。“康斯托克”这个名字在议会档案里被列为禁忌,那是30年前就该覆灭的浮空城领袖,为何会从马可口中喊出?更令她心惊的是,马可的记忆茧正在崩解,灰雾中竟浮现出蓝白相间的制服剪影——是哥伦比亚士兵的装束。
第二声爆裂紧接着响起。广场西侧的纺织女工突然撕开自己的袖口,露出臂弯处褪色的鹰徽刺青,金属梭子在她手中化作钝器,朝着最近的齿轮雕像砸去。维奥莱特数到第十二个记忆茧爆裂时,整个广场已被灰雾笼罩,12名居民如同提线木偶般抽搐,齐声高呼着早已死去的口号。
“保持冷静,启动记忆稳定程序!”维奥莱特扯下腰间的记忆提取仪,淡蓝色雾霭从指尖涌出,却在触碰到第一个居民时如被灼烧般缩回。灰雾中浮现出零碎的画面:暴雨中的哥伦比亚城,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将婴儿塞进木箱,箱盖上刻着半朵星坠花——和她腕间的胎记一模一样。
“妈妈!”维奥莱特踉跄后退,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之雾中清晰地映出母亲的脸,她被两名机械守卫拖走,发间的红丝带断裂飘落,而远处的议会领袖卢特斯克正转动着怀表,表盖内侧的齿轮图案与她怀表上的“E.L.”重叠。
齿轮广场的地面突然震动。六台机械守卫从穹顶齿轮间降下,蛛网状的金属触须渗出电流,目标直指正在失控的居民。维奥莱特看见守卫胸口的议会徽章亮起红光,那是“记忆清除优先等级:灭绝”的标志——按照规定,当记忆茧爆裂导致历史记忆复苏时,相关人员应被立即销毁。
“他们不是敌人!”维奥莱特的呼喊被电流声淹没。最近的守卫已经逼近一名颤抖的少女,触须即将刺穿她的咽喉。就在这时,金属摩擦声从穹顶传来,阴影如渡鸦般掠过齿轮缝隙,戴渡鸦面具的男人从天而降,反重力手枪的蓝光撕开电流网。
“接着!”男人的声音被面具过滤得沙哑,齿轮义眼在灰雾中泛着冷光。他丢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边缘绘着星坠花图案,展开的瞬间,维奥莱特听见怀表指针发出从未有过的颤动——指针正死死指向东北方,那里是议会宣称“雾魇弥漫,禁止入内”的禁区。
机械守卫的触须转向不速之客。男人的反重力手枪连续开火,每颗子弹击中守卫时,都在其金属外壳上炸开记忆碎片:有的是守卫自己童年时的雪仗,有的是新婚之夜的舞池,这些被蒸馏的快乐记忆在灰雾中支离破碎。维奥莱特突然意识到,所谓的“完美记忆”,不过是议会剪辑后的谎言。
“别怕,雾不会伤害你……”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炸开。男人的手枪在换弹时意外走火,子弹擦过她的发梢,却在意识深处掀起惊涛骇浪——那是母亲的声音,带着星坠花田的香气,和她在老妇人记忆中听见的童谣如出一辙。
灰雾开始凝结成具象的齿轮。维奥莱特低头看向手中的地图,发现雾魇回廊的入口竟位于中央广场的齿轮喷泉下方,而地图边缘用星坠花汁写着一行小字:“去找克莱尔,她知道你母亲的事。”当她再次抬头时,戴渡鸦面具的男人已被三台守卫逼至角落,机械触须绞碎了他的左肩,露出下面齿轮转动的机械臂。
“西拉斯!”维奥莱特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并非来自记忆,而是某种本能的呼唤。男人的齿轮义眼猛地转向她,面具下的嘴角勾起苦涩的笑:“看来你的记忆比议会想的更顽强,73号。”
这个编号如同一记重锤。维奥莱特想起工坊档案里的实验体记录,73号后面标注着“记忆融合成功”,而72号的状态是“排斥反应,销毁”。此刻,地图上的星坠花突然发出微光,与她腕间的胎记遥相呼应,仿佛在催促她做出选择:是履行议会清道夫的职责,还是跟随这个陌生的半机械人,踏入禁忌的雾魇回廊?
机械守卫的核心开始充能,蓝光在胸口凝聚成毁灭光束。维奥莱特突然举起记忆提取仪,这次涌出的雾霭不再是纯净的淡蓝,而是混着血色的漩涡——那是她第一次主动调用被禁止的“情感记忆”。雾霭扫过守卫的瞬间,三台机械同时发出哀鸣,金属外壳上浮现出它们曾清除过的痛苦记忆:有人跪在墓碑前,有人撕碎诊断书,而最清晰的,是一个女人将怀表塞进襁褓的画面。
“趁现在!”西拉斯抓住她的手腕,机械臂的齿轮在她掌心留下冰冷的触感。他们冲向喷泉中央,地图上的星坠花图案与喷泉底座的浮雕重合,齿轮突然逆向转动,露出深不见底的雾魇回廊入口。维奥莱特最后回望广场,发现那些曾高呼口号的居民已倒在灰雾中,他们的记忆茧彻底破碎,露出底下苍白如纸的脸。
“他们的痛苦记忆被蒸馏成了能源,”西拉斯的声音在回廊入口响起,齿轮义眼扫描着周围的雾墙,“而快乐的记忆被剪辑成循环播放的胶片,就像你怀表里的母亲——那个永远温柔微笑的完美影像,其实是议会捏造的谎言。”
怀表在胸前发烫。维奥莱特想起第1章中老妇人腕间的红丝带,想起母亲照片里突然变色的眼睛,突然明白为何议会要将星坠花从所有记录中抹去——这种会在记忆动荡时发光的植物,正是揭穿谎言的钥匙。
雾魇回廊的雾气涌来,带着铁锈与记忆的气息。西拉斯递给她一枚齿轮义眼碎片,边缘还连着断裂的神经线:“用它定位记忆接缝,议会删除的真相都藏在这些裂缝里。”当维奥莱特接过碎片的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实验室里浸泡的72号实验体、卢特斯克在日志中写下“Elizabeth的可能性碎片终于稳定”、母亲在星坠花田哼唱的童谣逐渐清晰……
机械守卫的脚步声从广场传来。维奥莱特将地图塞进衣领,腕间的胎记与地图上的星坠花同时亮起。她看向西拉斯,发现他的机械臂正在自我修复,齿轮转动声中混着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那是人类才有的疲惫。
“他们叫我记忆清道夫,”维奥莱特凝视着回廊深处的雾墙,那里似乎有无数声音在低语,“但也许,我真正的使命是让这些被蒸馏的记忆重新绽放。”
西拉斯的齿轮义眼闪过微光:“你母亲曾说,星坠花的种子需要用真相浇灌。现在,该让新伊甸城的齿轮停止转动了——至少,让它们听听记忆的声音。”
雾魇回廊的雾气突然翻涌,在他们面前形成一道镜面般的裂缝。维奥莱特看见镜中倒映着另一个自己,穿着议会制服,手中握着沾满血的记忆提取仪——那是她如果继续执行清除任务的未来。而在镜面深处,母亲的身影走过星坠花田,回头对她微笑,发间系着的红丝带,正是老妇人腕间那根褪色的同款。
齿轮钟的轰鸣从广场传来,十二响钟声震得回廊入口的齿轮颤动。维奥莱特深吸一口气,雾魇的气息涌入鼻腔,带着铁锈味的刺痛——那是真实的味道,比议会制造的任何记忆都更鲜活。她握紧西拉斯给的齿轮碎片,怀表指针终于不再颤抖,稳稳指向回廊深处,那里有被删除的过去,有雾魇的真相,还有她作为“真实人类”的第一个脚印。
当机械守卫的光束扫过喷泉时,维奥莱特和西拉斯已坠入雾魇回廊的深处。灰蓝色的雾气包裹着他们,记忆的碎片如星尘般漂浮,其中一片映出卢特斯克的实验室,玻璃罐里浸泡着第72号实验体,她的手腕上没有星坠花胎记——原来,只有她是真正融合了Elizabeth可能性碎片的存在,是母亲用生命守护的“例外”。
雾魇初潮正在新伊甸城蔓延,而维奥莱特·雾隐,这个被议会视为完美齿轮的记忆清道夫,正带着血色的记忆之雾,踏入真相的裂缝。她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更多的谎言,还是更残酷的真实,但有一点已然明确:当记忆茧爆裂的那一刻,当母亲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齿轮上的一个编号,而是星坠花的种子,终将在雾魇中绽放出带伤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