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死了。真是烦死了。少女靠着车窗,把嘴里的硬糖咬的嘎吱嘎吱响。驾驶座上的司机又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但还没开项奉就看透了他的意图。
"你少给我爸开脱。我妈也是。"
“唉呀,老大也是为你好....."
两人异口同声,司机干笑,半句话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万一自己接下来哪句不小心触了这位主的霉头...他可保不准对方会干出来什么事来,而自己可不像老大一样有能力镇住场。
那还是罢了,沉默是金沉默是金,这事还是给老大解决去吧哈哈哈。
于是两人一路无言,不知过了多久低调的黑色私家车终于抵达目的地,辽顺踩下了刹车。
没等停稳项奉就跳了下去,然后“砰"的一声摔上车门。辽顺只好跟着慌忙下车——唉,他知道让从小在帮会长大的小姐千里迢迢转来这种四五线城市上学的确过分,但是这实在迫不得以。老大最近忙得很,又不敢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放到风口浪尖,那就只好先藏起来这样。
"等等!小姐,这是老大给您的房子钥匙,您拿着。我待会先帮您把行李搬上去,您就先去学校报道,下课我会来接您,我房间就在您隔壁有事找我就好.·...."
"收声。"项奉白了一眼背上书包就走, 无精的把辽顺的絮絮叨叨扔到身后。辽顺不死心追上去又嘱咐了几句,被少女不耐烦的推开。
"我知喇,收声!唔好跟住我!"
辽顺只好闭嘴站在那里目送她走进校门。 老大我是真不敢也管不住她啊·····.他欲哭无泪。
即使在燥热的夏天项奉体旧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弄完乱七八糟的手续后她套着新发的校服拖拖踏踏的跟在班主任身后,在步入教室的瞬间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教室,最后定格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一抹白色。
班主任着她自我绍,全班都盯着讲台——她非常不喜欢别人看猴一样看自己。但是一一她深吸一气。
“我是新转来的学生。项奉。”
然后扭头看向班主任,意思是自己已经介绍完了。两人对视了好长时间班主任才领悟了她的意思,尴尬的接话“好的项奉同学,欢迎你来到这个新班级。教室里暂时还没别的空座位了,你就先坐那里怎么样?”
有些学生开的交头接耳,以窃窃私语来互相传达对这位新转来的同学的意见与看法。项奉没心情去听他们的闲言碎语,只是拎起书包寻找着自己应去的位置。
在她寻找到为她准备的空位时,一抹似雪般纯洁无暇的白色先一步映入了她的眼帘∶
一头打理整齐而柔顺的白色偏分短发,姣好秀气却并无情感的木偶似的面容,同样规矩得一丝不苟的校服,以及那双清澈的与常人相异的蓝绿色双眸。
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瞳低垂,注意力完全沉浸于桌上的课本,并未看自己一眼。
这位白发少女便是自己的新同桌。
这倒让项奉来了些许兴趣。她在转来之前大致了解过这所学校的情况∶平庸,而且传统的不能再传统。不许穿奇装异服、不许留怪异的发型和染发、不能戴美瞳、不能带电子设备等诸多老到掉牙的陈词滥调。
一方面,白发蓝瞳的确不太像正常大陆学生该有的装扮。天生的?不太可能;也许走了点关系让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这点令她有些好奇。但真正决定让项奉开口对她讲话的是另一方面原因——全班人都在看我的时候只有你没看。
竟敢无视我。
虽然觉得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小声㖆㖆自己所以有一点点好感,但项奉的倔脾气还是在此刻被挑起。
她把书包扔到课桌里,全然不顾讲台上老师说把数学书翻到圆锥曲线那章的指令,两只深邃如夜空般的黑色眸子便咬住了自己的新同桌。
“头发不错嘛白毛仔仔,”她戏谑地笑笑,“天生的?染的?还是白血病?”
谁知新同桌并不接她的话茬,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课本。
项奉略微皱了皱眉头。她必须对这白毛仔展开追击。
“美瞳也不错哎。打扮的这么非主流,老师就不管管你?”她瞥见少女洁白的脖颈处戴着较细的黑色麻绳,便把话头又放在了她的项链上,“戴的什么好玩意?给我看看呗。”
少女仍是不语,甚至没有去瞥她一眼。
“啧。”
这一刻,老爹老妈的唠叨、管家辽顺的啰嗦、学校条条框框对自由的束缚,以及对之后无趣无聊生活的抗拒等一系列不称心如意的烦恼,都被眼前缄口不言的少女点燃。就在她怒火中烧而想把同桌作为泄愤目标好好泄愤一番时,沉默的少女却有了动作。
“喂,你这——”
没等项奉的挑衅讲完,白发少女便已将头转向她这一边。
少女的脸庞并无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流露,只是很简单地侧过身来看毫不遮掩地注视着项奉。
冰山。
这是项奉潜意识中出现的第一个词。少女的面庞让她想起不怒自威的菩萨低眉。她感到似乎有一股恶寒迅速爬满了脊背,有一丝不可抵抗的恐惧从脊柱迸发。
“达瓦·祖克吉恰。也可以叫我盈缺。”名为达瓦的少女的声音如深秋的山泉般凛冽冻人。
她下意识回答到∶“...项奉。”
达瓦听到她的回答后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便将注意力放回学习之中,无意间又把愣住的项奉晾在一边。
这样就...没了?一脸惊愕的项奉心想,不由得感到一阵的莫名其妙。自己居然会被这只看起来就人畜无害还很好欺负的白毛仔吓到,那自己先前的咄咄逼人又算什么?这家伙不会在偷笑自己吧?
不对。那种穿透骨髓的寒冷,不像是将人拒之门外、宣告生人勿近的疏远,反倒更像是一种杀意,非常隐匿,但身为白珥家的大小姐,她不可能连这点敏锐和洞察力都没有。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这位名为达瓦的少女是异能者。
项奉立刻将自己的感知觉调动到极致,细细感受着达瓦身上能量的涌动——
并没有。
也就是说,自己身为道士,刚刚却被一个普通人给震住了,结果人家还不理咱。
“唔...”项奉很生气却又不能再做些什么,只有脸红着悻悻地哼唧起来,不安分的两只脚因不服气时而扭捏时而狠跺几下。
“小姐,感觉怎么样?这所学校还习惯吗?”
放学后的大门口。黄昏撒下温暖的橙色柔光目送着门口接送学生的熙熙攘攘的人流。辽顺将高级但极为低调的轿车停放在道路一旁,为拎着书包走来的一脸不快的项奉打开车门。
项奉一把将书包扔进车内,泄气似的跳进舒适的后座,开始跟辽顺发起了牢骚。
“糟透了。学校习不习惯又怎么样?反正是个学我都不想上。”项奉坐起,双手扒着副驾驶的靠背,将可爱的脑袋托在手上,毫无生气地讲。
也是。辽顺转动着方向盘,向河边公寓的方向开去。
“我跟你讲啊,我的同桌是个超级怪人。”项奉突然起了劲,有些恶狠狠地道。
辽顺已经习惯了做一位倾听者,为项奉的各种繁杂情绪分忧。
“那家伙的打扮超级非主流的!不是白化病但头发是白色的,眼睛不知道是戴了美瞳还是啥。而且性格超级古怪,说了半天话也不搭理我,”项奉吵吵嚷嚷地道,“她还...”
说到这里,项奉忽然把声音拉长,在“还”字之后慢慢没了底气,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辽顺察觉,瞥见后视镜里自家小姐把下巴埋进柔软靠垫里的微红的脸,活像是一直炸毛的黑猫。面对那种组织培养出来的“怪人”,也难怪以小姐的性格居然会吃瘪,老爷还真是会挑人啊。想到这里,又看到小姐不常见的表情,他不由得轻笑了出来。
“喂,你笑什么!”项奉将枪口调转向辽顺。
“没、没什么...”
河边公寓的一间房内。
达瓦听到汽车熄火与开关门的响动,视线由双腿上的书本望向了窗外。
它默默注视着仍在与司机吵嚷拉扯的项奉,直到二人走近楼内。不久,电梯铁门开合的摩擦声在达瓦所住的这一层出现,再捕捉到两声先后响起的实木防盗门的闭合声,她这才将视线收回书本。
窗外有风吹过。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小姐,该起床上学了。”辽顺敲敲项奉的门。
“...哦。”仍睡眼朦胧的项奉慢悠悠打开门,无精打采地提着空瘪的书包向门外走去。还未醒来的躯体催促她赶紧来一个大大的懒腰,顺便抹去因强制睁眼而仍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
但很快,她便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看见了公寓对门出现的那么纯洁的白。
项奉一整个上午都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倒霉昨天碰上了这么个古怪的新同桌,倒霉这人居然住在自己的对门。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但现在项奉躲都躲不掉,只是祈祷父亲那边的事早点处理完,自己就能早点脱离这片苦海,早点为父亲帮忙。
困死了。是不是所有老师讲课都这么催眠。可偷瞟一眼达瓦,人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力,从早读到现在连眼都不眨一下。
她这是熬过鹰吗?项奉想。
看到达瓦听一上午课都若无其事的脸,项奉的好胜心又被激了起来。她决定去厕所洗把脸。谁知达瓦也跟了上来。
"这边。"跟在她身达瓦指了指走廊的左边。
"什么?"
"卫生间在左边。"
项奉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走向女厕。她打开水龙头,把冰冷的水拍到脸上。
"你怎么还跟着我?"
“...抬头。”
项奉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听了这句话原本就不美好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她烦躁的踹了一脚洗手台,“你走开。"
“镜子。”达瓦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带着什么魔力。项奉咒骂一声,却不由自主的抬起头。
镜子,镜子...她抬手触摸,像被什么吸引|了一样前倾身体,连衣服被水浸湿都没有在意。
等、等等,怎么碎了?项奉突然打了个寒战,在镜子的照映下,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我操!”项奉猛地清醒,爬在地上狠狠咳嗽了几声,最后混着血呕出来一堆破碎的镜子碎片,“妈的,呢群痴线净识系背后搞阴湿嘢!”
“你醒了。"轻轻的声音伴着晚风吹进她的耳中。项奉拍开对方想要来搀扶的手,"我没事。那群人呢?死了没?"
"解决了。"达瓦的身后是几具已经炸成碎末的尸体,"镜谷死士。都自爆了。"
项奉又开始骂一些她听不懂话,达瓦知道对方的性子,于是继续开口,"你一直没有醒,我就跟进来了。”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不用你我自己也能醒来!"项奉抹去嘴角的黑红色的血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叫,“而且我必须告诉你,那个幻境,不、不是我.....!"
达瓦不知道项奉在争辩什么,就算心镜碎片照映出来的幻境是一个人最重视的人生片段之一,她也无意去窥探隐私,只是安安分分帮了按照任务帮了对方一把。
“总之,我必须告诉你,它成为幻境的原因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呃,因为我转学...”
到底说服了谁不清楚,但项奉的确又振奋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有的这么多仇家?镜谷都来了?还有,你也是异能者?到底什么身份!"
苍白的月光打在两人身上平添几分诡谲。
"令尊的委托,保障你的安全。”达瓦跟着项奉离开河边的树林往公寓走去。
项奉撇嘴,"我怎么不知道我需要保护了?行了,唠叨的有辽顺一个人就够了。"
“不是唠叨。"达瓦顿了顿,“需小心。”
"你。是你得小心,我不需要。"
但是刚才只有你中招了......达瓦有些无奈地想。
公寓楼离河边不远,没十分钟就到了。项奉和达瓦站在楼道里等着那慢吞吞的老旧电梯下降到一层。
伴随着电梯到达时“叮”的一声,铁门缓缓打开。
“来了。”达瓦默念着。
没等项奉反应过来,无数破碎的在昏暗楼道声控灯照耀下如繁星般闪耀的爆炸破片,与那抹纯洁无暇的白色便一同瞬移至身前。
镜谷的死士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按照原先的计划,在今日之内,白珥家的大小姐便会被人发现身死在这栋河边的公寓。爆破的残片贯穿全身,血肉模糊、死状凄惨,媒体则会对外声称是公寓燃气管道的意外爆炸致人伤亡。
但现在,随着意料之外的白色颜料在这副理想画卷的融入,既定的剧本产生了不可预测的变量。
“什——”
项奉的惊愕还未出口,时间就仿佛寒冬来临时的冰河般渐渐冻结。
护在项奉身前的达瓦那一头白发随爆炸的冲击飘动,同样洁白而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清澈如西藏所有未曾有人涉足与污染的蓝绿色错般的眼眸中,微微泛起了瑰丽的淡紫色光芒。
时间与空间在此刻彻底停滞,但思维却仍健步如飞。
项奉发现,在这段奇异的时空内,唯一能够活动自如的,是身前这位白发少女。她看到少女的脖颈处,翻飞出由黑色麻绳系着的捕梦网项链,那三支细腻的黑白色雄鹰覆羽之上,三颗玲珑剔透的翠玉正熠熠生辉。
她看到,那无数向自己飞来的破片正被某种力量控制着,发生了方位的偏移与不规则形变,有些则彻底碎裂成对人体毫无威胁的残渣。
白色的少女回眸,一蓝一黑眼瞳在这一刻交汇。想不到任何语言,发不出任何声音,项奉只能任由达瓦牵住她的手,感受得到她那骨感的手中与妙龄少女年华并不相符的厚实的茧,将自己整个拥入怀中,向电梯外安全的空间一跃而起。
时空之河也在此刻再次奔流。
“轰——”
振聋发聩的爆破声浪与冲击涌向电梯狭小的空间,瞬间将那里撕得粉碎。耳膜撕裂般疼痛,脑内一片嗡鸣,二人重重栽倒在楼道的走廊内。
“唔...”达瓦的身形虽算不上高大,但还是尽力保护着怀中的项奉,自己代替她承受了砸向地面的撞击,不由得一声闷哼。
“妈的,敢埋伏我...”项奉虽对方才达瓦展现的能力颇为惊讶与好奇,但现在已顾不上这许多,因为眼前埋伏失败的死士,已缄默着向二人冲来。
项奉胸前那块纯银的长命锁闪耀,一把桃木剑与符纸拂尘诸多法器一一在她身侧浮现,她娴熟而镇定地摆出道法架势,气沉丹田,声音如初晨深山寺庙的撞钟声那般通彻洪亮∶
“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
项奉手中的桃木剑剑身之上缓缓爬上一条火蛇,符纸上道法的符号闪耀,在身前被凭空出现的火焰吞没。澄明的火蛇从桃木剑奔腾而出,讳莫如深的阵法出现在死士的脚底并将其束缚其中,烈焰瞬间将污秽之物吞没。项奉手中拂尘轻轻一挥,阵法中的火焰如收到山风的鼓舞般越发猛烈,呈龙卷形式向上冲涌,彻底将死士吞噬其中。
“嘁,也不过如此。”
项奉望向烈焰中飘飞而出的无机黑色残片啐了啐。
达瓦在一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同望向那盘旋的烈焰。
“这就是白珥家的道法吗。”她心想。
在项奉获得胜利而喋喋不休的唾骂声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走廊深处黑暗中那细微响动。
一只可怖的利爪一瞬间冲破黑暗,向项奉那脆弱的脖颈抓去,速度之快连空气都被破开,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项奉察觉而回头之际,达瓦便已空手擒住那只利爪,手掌被锋利的刃片割出道道伤痕,汩汩的血流顺着她的右臂流下,染红了一片袖口。可少女并未因此而动容。
她将死士的手臂猛然向前一拉,死士的身体便不可抵抗地向她身前飞来。达瓦微微侧身将自己置于死士身侧,同时以左肘砸向死士的肘关节,力道之大直接将死士的手臂砸断。死士的身体因惯性而仍向前移动着,达瓦则以左膝迎击,两股力相互作用,膝击贯穿了死士的腹部,将其内脏器官全部震碎,一片炙热的血液飞溅而出,在其身后的墙壁上溅成一朵殷红的血花。
达瓦将仿佛抽离骨骼的软塌塌的尸体丢向一旁,双眼泛起紫色,环顾四周后又恢复为蓝绿色。
“没有了。”她不带感情地说道。
“...还真有点东西,”项奉仍有些不屑地道,她将法器收回长命锁,好奇地盯着达瓦的双眼∶“你这眼睛,真想挖出来看看啊。”
达瓦只是看了看她,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