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风波

晨雾还未散尽，复健室里已响起规律的提示音。玉茗章单手撑着平行杠，额角沁出的冷汗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银光。我蹲在他脚边调整防滑袜，听见他胸腔里传来拉风箱般的哮鸣音。

"今天目标五分钟。"我故意晃了晃手机计时器，"撑住就奖励奶茶。"

他垂眸轻笑，病号服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深静脉置管："程小姐的激励方案...咳...越来越敷衍了。"尾音消弭在呛咳里，右手却诚实地攥紧栏杆。

物理治疗师小林憋着笑递来呼吸训练器："玉先生，吸气要像吹生日蜡烛那样慢。"塑料管里的彩色小球刚升起两格就剧烈颤动，玉茗章苍白的脸颊泛起缺氧的潮红，像雪地里绽放的早樱。

"换方案。"我突然握住他发抖的膝盖，"改成每坚持三十秒，可以问我一个私人问题。"

他瞳孔倏地收缩，小球瞬间冲到顶格。小林目瞪口呆地看着监测仪："血氧98%？这比支气管扩张剂见效还快！

"第一个问题。"玉茗章喘匀气，指尖摩挲着我腕间的樱花手链，"上周四傍晚，给你发吉他谱的是谁？"

我愣住片刻，噗嗤笑出声："小叔叔的监控系统不够清晰啊，那是女装店的促销短信。"

他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故作镇定地调整护腰："第二个三十秒......"

话音未落，复健室大门突然被撞开。快递员捧着半人高的纸箱嚷嚷："程小姐订的智能轮椅到了！带蓝牙音箱和..."

玉茗章猛地松开平行杠，整个人踉跄着栽进我怀里。我慌忙按下呼救铃，却听见他埋在颈窝闷声说："退掉。"

"这是最新款..."我轻抚他嶙峋的脊背，触到微微发烫的皮下输液港。

"我还能走。"他倔强地仰起脸，汗湿的碎发贴在额前，"下周...就能陪你逛超市。"说罢赌气似的抓过助行器，却在迈步时被氧气管绊住，像只失衡的帝企鹅扑进沙发。

护士憋着笑递来雾化器，我趁机打开手机录像。画面里他正跟呼吸训练器较劲，鼓着腮帮子吹气时像只河豚，还不忘瞪镜头："删掉...咳咳...否则停用胰岛素泵..."

午后阳光漫进病房时，我发现了他的秘密笔记本。泛黄纸页上画满正字，最新页标注着："累计获得42个问题权限，现存问题：她手机里为什么存着黄毛照片？复健目标：能连续行走十分钟就提问。"

"这是商业谈判技巧。"他抢过本子时打翻了果冻杯，草莓味的凝胶在床单洇开桃色水渍，"把核心诉求拆解成..."解释声戛然而止，因为我突然含住他指尖的果冻。

监护仪发出尖锐蜂鸣，他僵成一座绯红的雕塑。我舔了舔唇角："预付第三十秒的奖励。"话音未落就被他拽进怀里，薄荷味氧气拂过耳垂："奸商..."

暮色渐沉时，复健迎来高潮。玉茗章扶着墙练习上下台阶，我举着手机播放海浪白噪音。"就当在爬灯塔。"我指着虚拟台阶上的贴纸，"这层是芒果布丁，顶层有惊喜。"

他喘着气踏上最后一级，颤抖的手掀开"宝藏盒"，里面躺着枚扭蛋胶囊。展开纸条那刻，他素来苍白的脸瞬间涨红——那是他谵妄时哼过的法语情歌歌词。

"解释权归甲方所有。"我笑着按下计时器，"十一分二十三秒，可以兑换..."

温热的吻落在眼睑，他睫毛扫过唇瓣像振翅的凤尾蝶。床头的心形监护贴片突然脱落，我们同时转头看向数字飙升的显示屏。

"房性早搏。"查房医生憋笑记录，"建议暂停刺激性康复项目。"

夜雨敲窗时，他忽然握住我整理输液管的手："当年在警局...为什么选我？"

我摩挲着他无名指的旧伤疤，那是某次抢救时扯断监护仪留下的："因为你的香水味，像妈妈烤焦的苹果派。"

他怔愣片刻，忽然从枕下摸出香水配方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苹果花，配方标注着："2013.6.21 初见纪念，前调焦糖，中调雪松，尾调茗茗的眼泪。"

雨声渐歇时，走廊传来轮椅的轱辘声。玉茗章突然翻身将我笼在阴影里，温热的呼吸裹着药香："那个...其实智能轮椅..."

我笑着咬住他滚动的喉结："明天就退货。"

监护仪再次发出警报，值班护士的叹息混着憋笑声飘远。月光漫过纠缠的氧气管与输液架，在地面投下宛如婚庆纱幔的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