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出师了！”

是夜，阿婼的寝殿内燃着暖炉，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倦意。

即便路上万般小心，她还是染上了风寒，不时低低咳嗽几声，可她只是皱了皱眉，便强打起精神，伏案疾书，信纸上“父王”二字落笔沉稳。

鸢尾和苗莆侍立在侧，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都暗自揪心。

阿婼放下笔，将信纸仔细折好，递给鸢尾，

皓翎婼“尽快送去五神山，亲手交给父王。”

鸢尾“是。”

鸢尾接过信，脚步轻捷地退了出去。

阿婼望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案面，哥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帮你留在中原。

苗圃“王姬是在担心殿下吗？”

苗莆忍不住开口，

苗圃“怕中原氏族借着大明殿倒塌的事刁难殿下？”

阿婼起身，取下墙上悬挂的长剑，剑柄的纹路被她摩挲得温润，她眉眼间不见半分慌乱，只剩冷静与镇定，

皓翎婼“担心是自然的，但我从不害怕。”

皓翎婼“不过是你死我活的较量，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血。”

她轻抚着剑鞘上的雕花，眼中燃起一簇坚定的火苗，映着烛火明明灭灭。

.

.

次日，五神山朝晖殿左偏殿内，檀香袅袅。

皓翎少昊看完阿婼的信，仔细折好收进袖中，神色依旧淡然。

蓐收立于下首，躬身禀奏，

蓐收“陛下吩咐准备的东西，已经全部备妥，随时可以送去中原。”

皓翎少昊“不着急。”

皓翎少昊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

蓐收急了，

蓐收“陛下，如今岳梁正在辰荣山四处搜查，”

蓐收“明摆着要鸡蛋里挑骨头，形势对玱玹极为不利啊！”

皓翎少昊“那是玱玹自己选的路，总得自己走下去，谁也替不了。”

皓翎少昊放下茶盏，语气不慌不忙，

皓翎少昊“你要记住，我们此刻做的，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

皓翎少昊“雪中送炭要快，迟了便没了意义；”

皓翎少昊“可锦上添花，得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蓐收迟疑着，还是忍不住提醒，

蓐收“若是因为没有及时送炭，连锦上添花的时机都没了呢？”

皓翎少昊抬眸，目光望向殿外的云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皓翎少昊“很有可能。”

皓翎少昊“但你要明白，这就是帝王之路，从来都是九死一生。”

蓐收沉默片刻，终是躬身应下，

蓐收“臣明白了。”

.

.

轵邑城外的山野间，冬意正浓。

枯枝上挂着薄雪，风卷着碎雪沫子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身世家公子打扮的防风邶缓步走来，青衫外罩了件素色披风，领口落了点雪，眉眼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

玥璃早已站在老槐树下等候，裹着厚厚的狐裘，鼻尖冻得通红，见他来了，脸上立即绽开明朗的笑，快步迎了上去，斗篷的下摆扫过雪地，留下浅浅的痕迹。

防风邶“找我有事？”

防风邶停下脚步，呵出一口白气，语气随意得像只是路过。

玥璃献宝似的奉上一个精致的木盒，盒子外层裹着绒布，里面整齐码着几瓶色泽各异的毒药，她笑得眉眼弯弯，呼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皓翎玥璃“我把皓翎王宫珍藏的灵草灵药搜刮了一番，”

皓翎玥璃“炼了几瓶上好的毒药，师父你看看，还合心意吗？”

防风邶接过木盒，指尖触到冰凉的盒面，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防风邶“无事献殷勤，有事直说。”

玥璃嘿嘿一笑，从背上解下那把金天星沉铸造的弓箭，弓身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她把手揣在袖中暖了暖，才递到他面前，

皓翎玥璃“这弓是我从金天氏那里得来的，你觉得怎么样？”

防风邶像是头一回见，眯眼打量了片刻，脚下碾过一块冻硬的雪块，颔首，

防风邶“不错。”

防风邶“可惜还没认主，只能发挥一两成威力。”

玥璃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赔笑道，

皓翎玥璃“我想要你的三滴精血，助我给弓箭认主。”

防风邶“平白无故，我为何要助你？”

防风邶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呵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玥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难掩失望，拢了拢斗篷抵御寒风，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时语塞。

防风邶“我教你射箭，可不是让你学求人。”

防风邶的声音淡了下来，风卷着他的话，带着雪粒的凉意，

防风邶“想要什么，得自己去拿。”

他指尖一弹，三滴殷红的血珠在冷空气中划过弧线，汇成一颗绯红色的珠子，闪着荧荧微光，倏地化作一只小巧的绯鸟，振翅冲上铅灰色的天空，在漫天风雪中格外显眼。

防风邶“射下来。”

玥璃立刻敛了心神，摘下手套，露出冻得发红的手，搭箭、挽弓、瞄准，动作一气呵成。

弓弦在寒风中震颤，发出清脆的响声，“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地射中绯鸟。

她刚得意地伸手去接落下的鸟儿，指尖却被鸟喙划破，一滴血珠沁出，在冷空气中几乎要凝固，与绯鸟化作的血珠缠在一起，双双飞入弓箭之中。

刹那间，弓箭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竟比雪地的反光还要刺眼，光芒渐收，缓缓融入玥璃的手臂，最终消失不见，只在她小臂上留下一个月牙形的弓箭印记，像极了一枚嵌在肌肤里的冰纹。

皓翎玥璃“认主成功了！”

玥璃又惊又喜，哈着白气搓了搓手，抬头看向防风邶，

皓翎玥璃“谢谢师父！这冷天里，总算没白跑一趟。”

防风邶挑眉，目光扫过她渗血的指尖，语气带着点刻意的凉薄，

防风邶“只有口头感谢？”

玥璃想也没想，立刻挽起衣袖，露出冻得泛青的手腕，往他面前递了递，一脸讨好，

皓翎玥璃“师父，请用，就是血可能有点凉，别冻着你。”

防风邶“先欠着，别赖账。”

防风邶却收回了目光，转身掸了掸披风上的雪，语气冷淡。

皓翎玥璃“不敢不敢。”

玥璃喜滋滋地摸着手臂上的印记，指尖划过那冰凉的纹路，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连带着鼻尖的红都显得生动了些。

防风邶的视线也落在那印记上，脚边的积雪被他踩得咯吱响，淡淡开口，

防风邶“如果只是玩，这水准够了；如果想杀人，不妨再狠一点。”

皓翎玥璃“这本就是杀人的兵器。”

玥璃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皓翎玥璃“我打算在箭上淬毒，”

皓翎玥璃“一旦射出，就像这寒冬里的冰，有死无生。”

防风邶颔首，

防风邶“恭喜，你出师了。”

皓翎玥璃“我出师了？”

玥璃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风卷着雪沫子吹过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防风邶“我能教你的，你都掌握了。”

防风邶“从今往后，不用再跟着我学箭术了。”

玥璃脸上的笑容彻底消散，眼底浮起一丝怅然，像是手里捧着的暖炉突然熄了火，空落落的冷，她拢紧了斗篷，几乎要把自己裹成个球。

防风邶“怎么？舍不得我这个师父？”

防风邶笑嘲道，语气里的戏谑却轻了些。

玥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紧，她郑重地对他行了一礼，斗篷的边缘扫过雪地，

皓翎玥璃“谢谢你传授我箭术。”

防风邶“这箭术是防风家的秘技，送你也无妨，我不心疼。”

防风邶懒洋洋地笑了，转身往回走，

防风邶“当年就说过，我教你箭术，你陪我玩，”

防风邶“我付出的不过是时间，你偿还的也是时间，”

防风邶“一直是公平交易。”

皓翎玥璃“一笔笔算这么清楚，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玥璃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滋味，哈出的白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防风邶笑睨着她，脚步没停，

防风邶“难道你想占我便宜？”

皓翎玥璃“我可算计不过你的九颗头，能公平交易已经不错了！”

玥璃自嘲道，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

防风邶“你知道就好。”

防风邶笑笑，身影已走出几步，

防风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雪大了，早点回去。”

说罢，他再没回头，披风的影子在雪地里被拉得很长，渐渐消失在林深处，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飘落的新雪盖住。

玥璃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风雪打在脸上，有些疼。

她想起阿婼说过的“喜欢”，喜欢吗？

像这寒冬里的炭火，明知会烧尽，还是忍不住想靠近。

那他呢？

会有哪怕一丝留恋吗？

片刻后，她甩了甩头，把斗篷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收起眼中的不舍，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防风邶在她转身的瞬间，脚步微顿，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松动，像是想回头，却终究没有，他依旧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间。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仿佛再也不会有交集。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