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模拟晨光调至最柔和的暖白色,透过特制的柔光玻璃洒在床铺上,将路怜逸清瘦的身影裹进一层朦胧的光晕里。
他侧卧着,额前几缕细软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镜片后的眼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线,呼吸浅促而均匀,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深度休憩。
时砚修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手里端着温好的营养剂——不是研究所标配的浓缩型,而是他特意让厨房用新鲜食材熬煮的、更适合“孕早期Omega”的流质营养糊。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目光落在路怜逸平静的睡颜上,鎏金色的竖瞳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温柔,指尖悬在半空,终究没敢触碰那看起来脆弱不堪的肩膀。
“醒了就喝点吧,凉了对胃不好。”时砚修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床榻上的人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眼。深灰色的眼眸初时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茫”,聚焦到眼前的时砚修时,才渐渐染上一丝“依赖”的柔和,连声音都带着未散的沙哑:“你回来了。”
他撑着手臂想坐起身,动作却故意放得迟缓,还微微蹙了蹙眉,像是牵动了某处不适。
时砚修立刻上前,伸手托住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到靠坐的姿势,还不忘把身后的靠枕垫得更舒服些:“慢点,别着急。”
路怜逸“虚弱”地靠在靠枕上,目光落在时砚修递来的营养糊上,指尖轻轻碰了碰碗壁,感受着适宜的温度。
他抬起眼,看向时砚修,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让你费心了,研究所的事……”
“别操心那些。”时砚修立刻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哄劝的意味,“我和盛槐序能处理好,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快趁热喝,不然该凉了。”
路怜逸顺从地接过碗,用小勺舀起一点,慢慢送进嘴里,温热的流质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谷物香气,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瞬,像是真的很受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食物上——藏在被子下的右手,正按在腰间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终端上,屏幕透过衣料传来微弱的震动,那是DE-6核心团队发来的最新测试数据。
他的深灰色眼眸看似专注地看着碗里的营养糊,实则在快速处理终端传来的信息:DE-6模型迭代至4.1版本,神经受体靶向精度提升至98.7%,能量损耗率降至3.2%,唯一的缺陷依旧是“对极端情绪波动的抗干扰性不足”。
而这个缺陷,恰好能被“怀孕”这件事完美掩盖,谁会怀疑一个“孕早期情绪敏感的Omega”,会是在故意用情绪波动测试DE-6的抗干扰阈值?
时砚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进食,偶尔伸手帮他拂开垂落的发丝,动作温柔得不像往常那个野性难驯的Alpha。
路怜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那萦绕在周身的、带着保护欲的野蔷薇气息。他知道,这副模样,正是时砚修最想看到的——一个卸下所有锋芒、需要他保护的路怜逸。
可只有路怜逸自己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一周前在私人医疗舱里,他看着托盘上两支标签相似的注射器,指尖停顿了整整三秒。
左边那支是常规避孕药剂,标签上的分子式他闭着眼都能默写出来;右边那支是“钥匙”序列的激活药剂,标签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划痕——那是他三天前故意用指甲划上去的,为的就是在这一刻能精准区分。
他太清楚祁平阁的手段了,药剂库的监控权限虽在他手中,但祁平阁安插的眼线早已渗透进医疗区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看似“偶然”的标签混淆,不过是祁平阁对他的试探。
一个永远不会出错的路怜逸,对祁平阁而言是最可怕的威胁;而一个会犯“拿错药剂”这种低级错误的路怜逸,才更像一个“正常”的、有弱点的Omega,才值得祁平阁放下一丝警惕。
所以他故意选择了“钥匙”药剂。注射时,寒凉的针头刺入皮肤,他甚至能清晰地计算出药剂在体内扩散的速度,预判出三天后医疗区会“发现”标签混淆,五天后这份“异常报告”会精准地送到他的私人终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至于主控室那场“情绪崩溃”,更是他精心设计的环节。当时他看着光屏上跳动的药剂编号,故意踉跄着撞向主控台,让DE-6的数据流瞬间紊乱——那是他提前设置好的“紧急紊乱程序”,只需一个微小的撞击动作就能触发,后续恢复起来也只需要三分钟。
他甚至提前在袖口藏了一小支无色无味的催泪剂,在时砚修推门进来前,快速抹了一点在眼角,确保那滴眼泪落下时足够真实,足够让时砚修心疼。
他太了解时砚修了。这个Alpha看似霸道强势,实则最吃“示弱”这一套。以往他用绝对理性对抗时,时砚修只会用更蛮横的方式反击;可当他卸下所有防线,露出一点“脆弱”时,时砚修的攻击性就会瞬间转化为保护欲。
这正是路怜逸需要的,他需要时砚修成为他的“盾”,挡在他和祁平阁之间,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推进DE-6的研发。
“在想什么?”时砚修的声音拉回了路怜逸的思绪,他看到路怜逸握着小勺的手停在半空,眼神有些失焦,不由得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路怜逸回过神,立刻收起眼底的冷光,重新换上那副“虚弱”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他把空碗递还给时砚修,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对方的掌心,感受到时砚修瞬间绷紧的身体,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这点细微的亲近,就能让时砚修彻底放松警惕。
时砚修接过碗,起身准备去清洗,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叮嘱:“你再躺会儿,我很快回来,有事随时叫我。”
“嗯。”路怜逸顺从地应了一声,看着时砚修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眼底的柔和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立刻抬手,指尖在微型终端上快速滑动,调出刚才未处理完的DE-6数据,核心团队已经找到了提升抗干扰性的突破口,需要他亲自确认最终的参数阈值。
就在这时,卧室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是盛槐序发来的加密通讯。路怜逸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切换回“虚弱”的声线,按下了接通键:“喂?”
“路教授,”盛槐序的声音从通讯器那头传来,带着一丝沉稳,“祁家主刚才联系我,询问你的身体状况,还提到想安排医疗团队对你进行‘专项监护’。”
路怜逸的指尖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祁平阁果然上钩了。他故意用“怀孕”示弱,就是为了让祁平阁认为他已经失去了威胁,开始用“监护”这种方式试图重新掌控他。
但祁平阁不知道,他早就为“专项监护”准备好了应对方案,那些他故意泄露给医疗团队的“孕早期异常数据”,全是他用DE-6的模拟程序生成的,足以让任何医疗团队都陷入混乱。
“知道了。”路怜逸的声音依旧带着“虚弱”,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指令感,“你回复祁家主,就说我目前状态稳定,暂时不需要额外监护,以免打扰休息。如果他坚持,就说需要和时砚修商量后再决定。”
他需要把这个“皮球”踢给时砚修。时砚修对祁平阁本就带着敌意,肯定会拒绝这份“监护”,这样既不会暴露他的真实意图,又能让祁平阁将注意力转移到时砚修身上,为他争取更多时间。
通讯器那头的盛槐序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应道:“好,我会按你说的回复,另外,DE-6实验室那边传来消息,时砚修今天去视察时,提出要加入‘星骸’的技术模块,你看……”
“让他加。”路怜逸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算计,“‘星骸’的技术确实能提升DE-6的精度,而且让时砚修参与进来,他会更重视这个项目,也会更愿意为了保护‘孩子’而对抗祁平阁。”
盛槐序的呼吸似乎顿了一下,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真的打算留下孩子?”
路怜逸握着通讯器的指尖微微收紧,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当然知道盛槐序在担心什么,这个Alpha看似沉默内敛,实则比时砚修更敏锐,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他不会让盛槐序发现真相,至少现在不会。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路怜逸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先处理好祁家主那边的事,DE-6的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是。”盛槐序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切断了通讯。
路怜逸放下通讯器,靠在靠枕上,闭上眼。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腹部传来的细微动静——那是两个正在发育的小生命,是他这场戏里最重要的“道具”。
他从未想过要留下他们,从一开始,这两个孩子就只有三个结局:要么成为他对抗祁平阁的筹码,要么成为DE-6的实验样本,要么就像之前那两个孩子一样,直接归档。
他想起三天前,时砚修兴奋地跟他描述未来的样子——他说等孩子出生后,要带他们去看真正的星海,要教他们用“星骸”的武器保护自己。
当时路怜逸只是安静地听着,甚至还配合地露出了一点“期待”的神色,但内心毫无波澜。
他太清楚,在第七研究所这个冰冷的牢笼里,根本没有“未来”可言,所有的温情和期待,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就在这时,卧室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盛槐序。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到床边,递给路怜逸:“这是祁家主让我转交给你的‘专项监护’方案,里面详细列出了医疗团队的配置和监测项目。”
路怜逸接过文件,指尖划过冰冷的纸张,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条款——祁平阁果然没安好心,所谓的“专项监护”,其实就是二十四小时监控,连他的饮食、睡眠、甚至呼吸频率都要实时上传到研究所的主数据库,说白了,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活体样本”来监控。
“我知道了。”路怜逸把文件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淡,像是根本没看懂里面的陷阱,“你先放在这里吧,等时砚修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
盛槐序看着他,灰褐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探究:“你似乎……并不担心祁家主的意图。”
路怜逸抬起眼,迎上盛槐序的目光,故意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担心又有什么用?现在我这个样子,只能靠你们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示弱”,“而且我相信你和时砚修,会保护好我和孩子的。”
盛槐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底的探究渐渐被一丝复杂的情绪取代。
路怜逸知道,这招“信任牌”又奏效了。盛槐序和时砚修不同,他更看重“责任”,只要路怜逸表现出对他的信任,他就会更坚定地站在路怜逸这边,哪怕这份信任只是伪装。
“我会的。”盛槐序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如果祁家主再追问,我会尽量拖延时间。”
“谢谢你。”路怜逸轻声说道,看着盛槐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眼底的笑容瞬间褪去。
他拿起那份“专项监护”方案,指尖在“实时上传数据”那一条上停顿了几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祁平阁以为这样就能监控他?真是太天真了。
他早就在自己的生理监测终端里植入了干扰程序,所有上传的数据都会经过他的私人服务器过滤,祁平阁看到的,只会是他想让祁平阁看到的“正常数据”。
路怜逸重新拿起微型终端,调出DE-6的核心代码。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映照着他冰冷的眼眸。
对他而言,DE-6才是真正的底牌,是能打破祁平阁掌控的唯一武器。至于那两个孩子,不过是他这场漫长棋局里,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他想起时砚修刚才温柔的眼神,想起盛槐序坚定的承诺,心中没有丝毫动容。
在第七研究所待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明白,所谓的“情感”不过是最脆弱的枷锁,只有绝对的力量和理性,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时砚修和盛槐序以为他们在保护他,以为他们在守护一个“家”,却不知道,他们从始至终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两颗棋子。
等DE-6研发成功的那天,等他真正掌控一切的那天,所有的伪装都会被撕碎,所有的棋子都会回归它们该有的位置——包括那两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路怜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最深处。
他需要继续演下去,演好一个“孕早期虚弱敏感的Omega”,演好一个“依赖Alpha保护的伴侣”,直到他真正握住那把能打破一切的钥匙。
卧室里的暖光依旧柔和,却照不进路怜逸眼底那片冰冷的深渊。他轻轻抚摸着腹部,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想起DE-6模型里那些跳动的神经节点——一样的鲜活,一样的可控。
“再等等。”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而此刻,研究所顶层的办公室里,祁平阁正看着监控画面里“虚弱休憩”的路怜逸,灰蓝色的瞳孔里满是算计。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全局,以为路怜逸已经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却不知道,他早已掉进了路怜逸精心编织的陷阱里,正一步步走向那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棋局依旧在继续,只是执棋者,从来都不止祁平阁一个。
路怜逸坐在棋盘的另一端,用最温柔的伪装,下着最冰冷的棋,等待着那个能将所有棋子都收归己有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