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舰艇与「湮灭尖碑」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或是单纯的各打各的),疯狂地收割着联盟残存的力量。
联盟舰队节节败退,伤亡数字呈几何级数飙升。
A-7区,祁屿被迫与一台突破了防线的暗影巨兽近身肉搏,「枯木逢春」带来的微弱恢复力远远跟不上受伤的速度,鲜血几乎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B-2区,盛槐序被至少三台「湮灭尖碑」的波动锁定,被迫进行着极限的、耗尽体力的死亡规避,野蔷薇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暴躁不稳定,那层「静默VII型」的冰壳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冲撞。
S-9区,祁肆眚依旧静默,如同一块真正的石头。
而那颗未知的第三方“棋子”,则在战场中疯狂肆虐,它的攻击毫无规律,时而协助暗影清理顽固据点,时而又会突然调转炮口,将几艘靠得太近的暗影小型舰艇也一同化为飞灰,仿佛纯粹为了享受毁灭的快感。
它的行为,比暗影更加不可预测,更加疯狂。
终于,这场死亡的盛宴,似乎即将迎来它的高潮。
那艘未知的狰狞舰艇,在一次短距跳跃后,竟然直接出现在了距离「壁垒」护盾相对较近的一片区域,这里恰好有一支由路怜逸远程直接指挥的、由研究所精锐护卫舰组成的特殊战术小队正在执行紧急撤离任务。
而 这支小队的存在,本应是高度机密。
“锁定他们!”面具人扭曲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响起,“让我看看,第七研究所的直属部队,能经得起几下折腾?”
幽紫色的炮口再次开始凝聚那令人战栗的能量。
观测枢纽内,路怜逸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支小队携带的,还有刚刚从B-2区撤下来的、关于盛槐序最新战斗数据的物理存储单元,以及部分极其珍贵的、关于「湮灭尖碑」能量残留的样本。
绝不能失!
他几乎是本能地,指尖疯狂操作,试图让小队进行超负荷规避,同时调动附近所有可能的力量进行拦截,哪怕只是徒劳。
然而,那未知舰艇的锁定异常迅速、精准。
就在那幽紫色的毁灭性能量即将喷发的、千钧一发的刹那——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
那艘未知狰狞舰艇,它那即将发射的主炮,其内部凝聚的、足以毁灭星辰的幽紫色能量,竟然……极其突兀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掐灭般,瞬间熄灭了。
不仅如此,整艘舰艇仿佛突然陷入了某种巨大的内部故障,舰体外部灯光疯狂乱闪,引擎喷流变得极不稳定,甚至在空中诡异地颠簸、旋转了半圈。
通讯频道内,传来面具人一声极其短促的、似乎夹杂着惊愕和某种……被强行压制怒火的、扭曲的闷哼。
紧接着,在所有监测设备的注视下,那艘前一秒还杀气腾腾的未知舰艇,像是彻底失去了攻击欲望,甚至显得有些……狼狈?
它猛地调转方向,完全无视了下方那支几乎吓傻的研究所小队,也无视了不远处正在缓缓转动的「湮灭尖碑」,引擎功率瞬间提升到极致,甚至不顾可能产生的空间应力过载,疯了一般地朝着远离「壁垒」护盾、也远离主战场的未知深空跃迁而去。
嗖——!
空间被强行撕裂又迅速弥合,那艘舰艇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战场上一片诡异的死寂和无数懵逼的监测屏幕。
……发生了什么?
路怜逸僵立在主控台前,悬停在虚拟键盘上的手指微微颤抖,镜片后的深灰色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困惑和惊疑。
那艘舰艇在最后关头,内部出现了致命故障?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原因,导致其突然放弃了攻击,甚至仓皇逃窜?
祁平阁也皱紧了眉头,灰蓝色的瞳孔中锐利的光芒闪烁不定,死死盯着那艘舰艇消失的坐标点,仿佛要从中看出答案。
绝对理性的逻辑,在这一刻遭遇了无法解析的悖论。
只有路怜逸,在极度震惊和困惑之余,内心深处那0.01%的、早已被标记为【前提条件失效。承诺项:无限期搁置】的冗余波动,毫无征兆地、剧烈地、违背所有逻辑地……震颤了一下。
仿佛一颗早已被宣告死亡的星辰,在其冰冷的核心里,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
舰桥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与外界星海跃迁时扭曲流光的动态形成诡异反差。
引擎从攻击状态的狂暴轰鸣转为跃迁时低沉的、撕扯空间的嗡鸣,最终归于平稳运行的低频噪音。
控制台上,那些象征着毁灭性武器的幽紫光芒尽数熄灭,只留下维持舰艇基本功能的幽蓝和绿色指示灯,如同巨兽蛰伏后冰冷的呼吸。
时砚修站在主控椅前。
他一身简单的深灰色休闲装束——柔软材质的立领上衣和长裤,与他哥哥时砚峥那身覆盖全身、线条硬朗的黑色作战服形成鲜明对比。
干爽的黑色短发随意垂落,几缕搭在额前,褪去了战场硝烟的浸染,却洗不去那份深入骨髓的野性不羁。
此刻,这份野性并未外放为攻击性,而是内敛为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他的右手五指张开,虚按在主控椅的扶手上方。掌心之下,并非直接接触,却有无形的、磅礴的精神力如同亿万根微不可见的丝线,强行切入舰艇的操控核心,粗暴而精准地覆盖了原有的指令体系,形成了绝对的物理性压制。
鎏金色的竖瞳深处,冰冷与怒火交织,如同熔岩在冰层下奔涌,死死盯着座椅上那个被他强行扼制的身影。
时砚峥靠在椅背里,覆盖着狰狞战术面具的脸看不到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的惊怒与挣扎。
他试图动弹一根手指,调动哪怕一丝一毫的舰艇权限,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绝对坚韧的墙壁,被死死地反弹回来,甚至引来对方力量更强硬的反制,压迫得他呼吸都略显困难。
“为什么?”时砚峥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那经过严重失真处理的声音依旧冰冷,却难以掩盖其下的一丝气急败坏和更深沉的、被背叛的刺痛,“你竟然……为了他,对我动手?”
时砚修的手臂肌肉线条微微绷紧,虚按的手掌下,无形的压制力场又加重了一分,引得主控椅的金属结构发出细微的呻吟。
“我说过,哥,”时砚修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仿佛受伤野兽般的嘶吼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的事,你别碰,我的人,更不准动。”
“不准动他?”时砚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即使被压制着,那扭曲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嘲讽和难以置信的暴怒,“时砚修,你看看清楚,看看外面那片废墟,看看那些被暗影和他那个路怜逸当成耗材碾碎的人!他路怜逸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把自己和你都变成冰冷兵器的疯子!一个用药物锁链捆着你、把你变成他完美杀戮机器的变态!”
他猛地挣扎了一下,试图起身,却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更狠地摁回去,撞在椅背上发出闷响。
“当年你为了他像条狗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家,扔下家族、扔下责任、扔下……”他的声音骤然顿住,面具下的呼吸变得粗重,那份几乎脱口而出的、更为隐秘的情感被强行咽了回去,转化为更加恶毒的攻击,“甚至扔下婚礼!让整个家族沦为笑柄!就为了回去做他身边一把随时可能被丢弃的刀?!”
时砚修的瞳孔猛地收缩,鎏金色的光芒锐利得几乎要刺穿虚空,哥哥的话像淬毒的荆棘,狠狠抽打在他那些被强行压抑、不愿回顾的记忆上。
家族的期望,那场令人窒息的、被安排好的联姻,新娘模糊的面容……还有最终选择背叛一切、拖着满身尚未痊愈的暗伤、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回第七研究所时,路怜逸那双透过冰冷镜片、毫无波澜地评估着他的深灰色眼眸,以及那句“效能评估下降,需要重新校准”的冰冷话语。
耻辱、愤怒、还有那份哪怕被如此对待也无法彻底磨灭的、如同诅咒般的执念,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那也他妈是我的选择!”时砚修发出一声低吼,周身那干燥霸道的野蔷薇气息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带着燎原之势的尖锐与狂怒,瞬间冲散了舰桥内原本沉闷的空气。
“我的人是死是活,是好是坏,轮不到你来插手,更轮不到你用这种方式来‘清理’!”他猛地上前一步,虚按的手几乎要真的抓下去,鎏金色的竖瞳燃烧着,死死锁定时砚峥面具上那两片深色的镜片,仿佛要灼穿其后隐藏的眼睛。
“你以为毁了他在乎的一切,毁了他那个该死的研究所,毁了联盟,就能让我回头?就能让我变得‘正常’?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最后那句话,如同重锤砸在时砚峥的心口。
面具之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无声地颤抖着。
疯了?
也许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这个自幼便光芒万丈、野性难驯的弟弟第一次分化成顶级Alpha,成为家族最耀眼的利器开始?还是从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看向弟弟的目光,早已超越了兄弟应有的界限开始?抑或是从时砚修决绝地为了那个冷冰冰的路怜逸抛弃一切、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天开始?
那份扭曲的、不容于世的占有欲和嫉妒,如同毒藤般在他这个“平庸”的Beta心底疯狂滋生。
他嫉妒路怜逸,疯狂地嫉妒那个能让他骄傲的弟弟如此卑微、如此不顾一切的Omega。
他恨路怜逸,恨他毁了时砚修,更恨他夺走了自己唯一奢望的、能够站在时砚修身边的“资格”。
毁灭路怜逸,毁灭路怜逸所珍视的一切,成了他偏执的执念,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抹平那份求而不得的痛苦,才能让时砚修“迷途知返”。
甚至不惜……与虎谋皮,借助暗影的力量,甚至动用家族隐藏的、本不该现世的禁忌技术。
“我疯了?”时砚峥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失真处理也掩不住那份苍凉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时砚修,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看看你现在!为了他,像个傀儡一样被药物控制为了他,连家族和骄傲都不要了!甚至现在……为了他,对你唯一的哥哥兵刃相向!”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质问道:“那个路怜逸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值得吗?!他连心都没有!他只会计算你的‘效能’!”
“那是我的事!”时砚修厉声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野蔷薇的气息躁动不安,“值不值得,我说了算!就算他真的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冰,老子也乐意捂!捂不热,老子砸碎了带走也甘心!”
这近乎蛮横不讲理的宣言,彻底击碎了时砚峥最后的理智。
“好……好!你甘心!”他猛地笑了起来,笑声扭曲而痛苦,透过面具传出,显得格外诡异,“那你现在拦着我有什么用?你以为你救得了他?暗影的「湮灭尖碑」还在推进,联盟溃败已成定局,他路怜逸迟早会死在那座冰冷的研究所里,或者变成暗影的实验品!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一世吗?!”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时砚修眼神狠戾,压制着时砚峥的精神力骤然一收,改为更为直接的精神禁锢,将时砚峥彻底锁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他不再看剧烈挣扎却无济于事的哥哥,猛地转身,走向主控台。
指尖如同拥有最高权限般,快速划过那些复杂的控制界面,舰艇的操控系统在他狂暴却不失精准的精神力介入下,发出细微的嗡鸣,迅速响应。
跃迁坐标被强行清除,新的坐标被输入——那是第七研究所外围,一个极其隐蔽的、他多年前私自设定的跳跃点。
“你想干什么?”时砚峥挣扎着低吼,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恐慌,“时砚修!你还要回去?!回去送死吗?!”
时砚修没有回头,鎏金色的瞳孔倒映着屏幕上飞速流转的数据流和前方逐渐清晰的、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星域。
“我说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事,我自己处理,我的人,我自己护。”
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舰体调整方向,撕开空间,义无反顾地朝着那片战火纷飞、危机四伏的星域,跃迁而去。
时砚峥绝望地看着弟弟决绝的背影,看着舰桥外景象变幻,最终定格在那片遍布残骸、远处「壁垒」护盾光芒黯淡的空域。
面具之下,一滴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瞬间被高效的内循环系统抽干。
他输了,一败涂地。
时砚修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外界扫描和与第七研究所内部加密频道的连接尝试上。
野蔷薇的气息依旧霸道,却不再是最初的狂怒,而是沉淀为一种专注的、狩猎般的危险气息。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