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控制中心。
路怜逸悬在“Ω-湮灭协议”上方的指尖,因盛槐序那穿透广播系统传来的、充满极致痛苦与狂暴意志的咆哮,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镜片后深灰色的冰层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陨石,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颈侧的旧疤猛地一抽,尖锐的灼痛感瞬间冲破了神经稳定剂的冰封。
“警告!引导核心精神场剧烈异变!未知能量反应飙升!”刺耳的警报变了调。
“警告!压力源精神链接同步率断崖式下跌!85.2%!83.7%!即将跌破维持阈值!”祁屿所在的监控画面里,他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射在冰冷的拘束服和身下的平台上。
几滴滚烫的血珠,在巨大的力量下,竟意外地、精准地溅射到平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能量导流符文凹槽之中。
嗡——!
那沾染了祁屿鲜血的符文,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瞬间爆发出远超设计功率的刺目血光,这血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沿着平台表面复杂的能量纹路疯狂蔓延、侵蚀。
整个【荆棘王座】力场的幽蓝光芒瞬间被染上了一层妖异的、不祥的血色,狂暴的能量流骤然加剧,发出如同万千恶鬼尖啸的恐怖噪音。
“力场能量过载!结构畸变!反噬风险突破安全上限!!”电子音尖锐到破音。
力场内,星渊炼狱的景象在血色能量的冲击下剧烈扭曲、崩塌,镜像体腐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他感到维持自身存在的幻境根基正在被一股更原始、更狂暴的力量疯狂抽取、瓦解。
“不!这不可能!”镜像体试图稳固身形,但脚下的熔岩大地如同流沙般塌陷。
就在这力场畸变、万物崩坏的混沌瞬间,被钉在滚烫金属壁上的盛槐序,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灰褐色的、濒临涣散的眼眸,此刻如同两颗在深渊中点燃的恒星,瞳孔深处,一点纯粹到刺目的金色光芒骤然炸开。
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无上威严与冰冷穿刺感的锐金之色,光芒瞬间扩散,在他眼中交织、蔓延,勾勒出无比繁复、森然、带着金属质感的荆棘图腾。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气息,以盛槐序为中心,如同宇宙初开的奇点大爆炸,轰然席卷整个畸变的血色力场。
他双臂上被镜像体撕裂的、流淌着鲜血的恐怖伤口处,异变陡生。
不再是血肉模糊,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尖锐金刺,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瞬间从他翻卷的皮肉之下、森白的骨茬之间疯狂生长、穿刺而出。
这些金刺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锋锐之意,瞬间覆盖了他的双臂,并沿着肩颈、胸膛急速蔓延。
与此同时,在他身体周围的空间,无数道半虚半实的、由纯粹精神能量构成的荆棘藤蔓凭空滋生,这些藤蔓通体呈现出暗沉的、仿佛凝固血液的暗金色,主干粗壮虬结,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长逾尺许、闪烁着致命寒芒的尖刺。
每一根尖刺都萦绕着细微的、扭曲空间的力场波纹,散发出绝对的“统治”与“穿刺”意志。
暗金荆棘如同狂舞的魔龙,瞬间缠上了因力场畸变而身形不稳的镜像体。
“什……?!”镜像体腐朽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他试图调动那冰冷的腐朽力量,但盛槐序眼中那荆棘图腾的金光如同实质的枷锁,将他死死禁锢。
噗!噗!噗!噗!
无数根覆盖着盛槐序手臂的金属尖刺,连同那些狂舞的暗金精神荆棘,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瞬间从四面八方狠狠贯穿了镜像体的身体,没有鲜血飞溅,只有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刺耳声响。
镜像体的身体猛地僵住,腐朽的野玫瑰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些贯穿自己胸膛、四肢、甚至头颅的暗金荆棘和金属尖刺。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出最后的诅咒,却只吐出几缕迅速消散的紫黑色烟尘。
“我…才是…兵器…”盛槐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新生的、冰冷到极致的威严。覆盖着金属尖刺的手臂猛地一震。
哗啦啦——!
镜像体的身躯,连同他脸上凝固的惊骇,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劣质玻璃雕像,瞬间爆裂成无数闪烁着紫黑色余烬的碎片,这些碎片尚未落地,便被周围狂舞的暗金荆棘彻底吞噬、湮灭,化为虚无。
镜像破碎的刹那,整个畸变的血色力场如同被抽走了根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燃烧的天空、崩裂的大地、嘶吼的畸变体……所有由祁屿【海市蜃楼】构建的星渊炼狱景象,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湮灭。
“吼——!!!”
盛槐序仰天发出一声非人的长啸,双臂猛然张开!
嗡——!
覆盖他双臂的金属尖刺与周身狂舞的暗金精神荆棘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一个巨大、复杂、由无数暗金荆棘交织缠绕而成的、带着无上威严与穿刺森寒的王座虚影,在他身后轰然具现。
王座之基厚重如山岳,荆棘之刑锋锐如裁决之矛,一股混合了原始野性硝烟与绝对精神统治的、全新的野玫瑰信息素,如同君临的王者,狂暴地席卷了整个〈熔炉〉实验室。这气息所过之处,连狂暴的力场能量乱流都仿佛被强行镇压、梳理。
【荆棘王座】,于此降临。
——
“力场能量读数……突破测量上限!!”
“引导核心精神场稳定!全新力场模式确认!能量强度:超越S级!!”
“压力源精神链接……同步率……凝固在83.1%!反噬停止!”电子音的报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颤。
控制中心那令人窒息的警报红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掐灭,瞬间切换回幽蓝的恒定光芒,只是这蓝光中,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来自力场内部的、冰冷的暗金余韵。
死寂。
时砚修弹出的骨爪僵在半空,鎏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光屏上那个被暗金荆棘环绕、身后矗立着巨大王座虚影的身影,以及那狂暴席卷而来的、让他皮肤都感到刺痛的崭新威压。野蔷薇的气息被狠狠压制,暴躁的低吼卡在喉咙里。
路怜逸悬停在“Ω-湮灭协议”上的指尖,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收了回来。他镜片后的深灰色眼眸,倒映着屏幕上盛槐序那双瞳孔深处烙印着荆棘图腾、流淌着暗金光芒的灰褐色眼眸,以及他双臂上覆盖的、森然冰冷的金属尖刺。
颈侧的旧疤依旧残留着方才剧烈的搏动感,但此刻已被一种冰冷的、近乎灼热的评估意志覆盖。
“记录:【荆棘王座】力场具象化完成;能量形态:暗金精神荆棘实体(防御/王座之基)与高频穿刺金属尖刺(攻击/荆棘之刑)融合态;能量强度:超越S级阈值,初步评估为SS-潜质。精神统治属性确认。”路怜逸的声音嘶哑依旧,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死寂中划下结论。
他指尖在控制台划过,“终止所有模拟战场能量供给。启动力场稳定程序,梯度降压。准备回收引导核心。”
嗡鸣的力场发生器功率开始有序下降,刺目的光芒缓缓收敛。平台中央,盛槐序身后的巨大王座虚影逐渐淡去,周身狂舞的暗金精神荆棘也如同潮水般收回体内。
双臂上覆盖的恐怖金属尖刺,如同拥有生命的活体铠甲,在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缩回皮肉之下,只留下双臂上被镜像撕裂的、深可见骨却不再流血的伤口,以及皮肤表面残留的、仿佛熔铸上去的暗金色荆棘状纹路。
他依旧站在原地,灰褐色的眼眸中,那繁复森然的荆棘图腾金光缓缓内敛,却并未消失,如同烙印般铭刻在瞳孔深处。取代空洞的,是一种新生的、冰冷到极致、如同万载玄冰般的绝对掌控感。
那全新的、混合着硝烟铁锈与精神荆棘威压的野玫瑰气息,虽然内敛,却如同沉睡的火山,更显沉重。
“引导核心回收程序启动。”机械臂探入力场,小心翼翼地解除盛槐序身上的电极和线缆。
另一边,连接着祁屿的精神链接矩阵瞬间断开。平台上的少年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身体猛地一软,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暗红的血沫,染红了平台和拘束服。后背那片粉红色的新生疤痕组织,在巨大的精神反噬下,隐隐透出不正常的暗红,仿佛随时会再次崩裂。
灰绿色的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沾着血珠和冷汗,剧烈颤抖,意识显然已陷入深度昏迷,仅靠身体本能在微弱抽搐。
路怜逸的目光扫过祁屿凄惨的状态,深灰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波澜。“压力源L-204,生命体征?”
“生命体征:维持临界下限。精神场:深度昏迷,创伤性崩溃。生理机能:重度衰竭。”冰冷的报告回应。
“注射强效生命维持剂及神经修复因子(型号Zeta-3)。转移至深度修复医疗舱。优先级:维持基础生存机能,确保归档窗口期可用性。”指令下达,毫无感情,如同处理一件受损的实验器材。
“是。”机械臂转向祁屿。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的时砚修动了。并非扑向力场,而是猛地一步跨到路怜逸侧前方。
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股尚未完全平息的野蔷薇燥热旋风,他古铜色的、布满汗水和战斗痕迹的强壮身躯,如同一堵突然升起的壁垒,半挡在路怜逸与力场方向之间。
路怜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镜片后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冰锥,刺向时砚修近在咫尺的侧脸。
时砚修没有看他。鎏金色的竖瞳依旧死死盯着正被机械臂小心翼翼搀扶下来的盛槐序,尤其是对方双臂上那正在缓缓愈合却残留着恐怖撕裂伤和暗金纹路的部位,以及那双烙印着荆棘图腾、散发着全新威压的灰褐色眼眸。
野蔷薇的气息在他周身翻涌不定,充满了未散的暴戾、一种被后来者强行超越的强烈不爽、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因路怜逸方才险按“Ω”按钮而激起的、扭曲的惊悸。
“哼,”时砚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火药味的冷哼,声音低沉沙哑,裹着未散的野蔷薇荆棘,“【荆棘王座】?花架子。”他刻意释放出一缕充满挑衅与霸道占有意味的信息素,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向正缓缓走来的盛槐序,也扫过被他半护在身后的路怜逸。
“下次实战,老子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獠牙’。”这话语,是对盛槐序的宣战,更是对路怜逸宣告,他时砚修,才是最强的兵器,才配得上教授最极致的关注。
盛槐序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抬起那双烙印着暗金荆棘图腾的灰褐色眼眸,平静无波地迎向时砚修充满挑衅的鎏金竖瞳。
周身那内敛却沉重如山岳的全新野玫瑰气息无声弥漫,带着冰冷的硝烟与精神穿刺的锐意,针锋相对地抵住抽来的野蔷薇荆棘,双臂上刚刚缩回尖刺的伤口隐隐作痛,暗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微微发亮。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如同君王俯视躁动的凶兽,冰冷、漠然,带着新生的、不容置疑的绝对统治力。
一种无形的、由无数精神尖刺构成的力场雏形,无声地在他与时砚修之间弥漫开来,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充满锋锐感。
路怜逸站在时砚修刻意营造的、充满占有欲的保护,或者说禁锢的阴影里,目光冰冷地扫过眼前两个顶级Alpha无声却更加致命的对抗。
颈侧那道狰狞的旧疤,在力场彻底平息的此刻,反而传来一阵清晰的、迟来的灼痛。甜巧克力的苦涩在腺体深处蠢蠢欲动,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盛槐序的四阶分化,如同淬火后锋芒毕露的绝世凶刃,已成。
祁屿作为压力源的价值,在榨干最后一丝潜能后,被如同破布般丢弃进修复舱。
而时砚修这头未被完全驯服的凶兽,因新王的诞生而躁动不安,野性的獠牙再次对准了他试图独占的“主人”。
深渊的寒意从未消散,只是在更强大的力量诞生后,酝酿着新的、更加狂暴的风暴。路怜逸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深灰色的眼眸深处,高速运转的逻辑链条冰冷地评估着眼前的一切。
兵器已成,代价已付,下一场淬炼,已在倒计时。他转身,白大褂的下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走向主控台,准备调阅【荆棘王座】的完整数据流。
熔炉的火暂时熄灭,而荆棘的王座上,已悄然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