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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近乎崩溃的痛哭,仿佛耗尽了顾安诺所有的力气,也冲垮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随后的几天,她陷入了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
眼神常常是空洞的,动作也变得迟缓,像是一个被抽走了发条的人偶,只是机械地照顾着因悲伤而更加苍老的外公,处理着家里必要的琐事。
徐必成几乎把基地当成了旅馆,向俱乐部和教练详细说明了情况,请了长假。
他每天一大早就过来,直到深夜才离开。
他不去说那些空洞的“节哀顺变”,也不去刻意安慰,只是沉默而坚定地存在着。
他会拎着新鲜的蔬菜和肉类走进厨房,笨拙却认真地学着煲汤;他会找出工具箱,修理那扇坏了很久、总是吱呀作响的房门;他会陪着沉默寡言的外公坐在阳台上,一下一下地摆放着象棋棋子,哪怕一局棋下得漫长而无声。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搬个凳子,坐在离顾安诺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对着窗外发呆,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他悄悄收走了她放在抽屉里的烟和藏在角落的廉价白酒,换上了各种安神助眠的枸杞、红枣和桂圆干,每天雷打不动地泡一杯温热的养生茶,递到她冰凉的手里。
一诺.徐必成喝点热水,阿诺。
他的声音总是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
顾安诺通常会沉默地接过,小口地喝着,不拒绝,但也几乎没有回应。
她像是彻底缩进了一个厚厚的、隔绝一切声音和温度的壳里。
徐必成并不气馁,他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急不得。
直到外婆头七后的那个傍晚,天空阴沉,秋风带着浸骨的凉意。
徐必成陪着顾安诺去墓园。
她在外婆的墓碑前放了束白色的菊花,站了很久,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与那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做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回来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气氛沉重得如同即将降雨的天空。
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着。
顾安诺眼神恍惚,似乎没有注意到信号灯的变化,下意识地就要往前迈步。
一诺.徐必成阿诺!
徐必成心脏猛地一缩,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她的胳膊,用力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如同失控的野马,毫无征兆地从侧面闯红灯疾驰而过,带起的劲风掀起了顾安诺的衣角。
电动车丝毫没有减速,瞬间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个隐约的骂声飘散在风里。
惊魂未定,徐必成的心跳得像擂鼓,他双手扶着顾安诺的肩膀,紧张地上下打量她,声音都带着后怕的微颤。
一诺.徐必成没事吧?阿诺?
一诺.徐必成有没有撞到你?
一诺.徐必成吓到了没有?
顾安诺却仿佛对刚才的危险浑然未觉,她怔怔地低下头,看着徐必成那只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后又缓缓抬起头,视线聚焦在他写满惊惧和担忧的脸上。
那一刻,外婆去世后一直如同浓雾般笼罩在她眼眸里的死寂和灰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猛地撕开了一道裂缝。
她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才发出一点干涩的声音,轻得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顾安诺……为什么?
徐必成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回过神,一时没理解她的意思。
一诺.徐必成什么为什么?
一诺.徐必成阿诺,你刚才差点被车撞到!
顾安诺为什么……
顾安诺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种精疲力尽的沙哑和深深的困惑。
顾安诺为什么……你还要这样?
顾安诺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徐必成愣住了。
她看着他,眼神里是赤裸裸的痛苦和不解。
顾安诺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顾安诺徐必成,你看看我,我现在这个样子……
顾安诺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只会是你的拖累,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烦。
顾安诺我现在……甚至连假装正常,假装开心,笑一下……都觉得用尽了全力。
顾安诺为什么你还不走?
这些话,她说得很慢,很轻,却像一把把钝刀子,割在徐必成的心上,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让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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