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韩的奶奶放下筷子，目光沉沉地落在年仅七岁的辰韩身上，“你看看你那个亲戚，家里种橘子的，他不好好读书还能回去种橘子。可我们呢？住在城里，连块地都没有。你要再不好好读书，你说说，将来你能干啥？”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辰韩幼小的心上。这是辰韩出生后的第七个年头，也是他上小学的第二年。年幼的他听不懂这些话背后的深意，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般喘不过气来。他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饭勺，指节微微发白，一口接一口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米饭，每一粒米仿佛都裹挟着苦涩，在舌尖缓缓蔓延开来，化作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辰韩不想说话，也不被允许说话。在他的记忆里，家人一直更喜欢安静顺从的孩子，这种沉默被他们称为“乖”。至于他到底该说些什么，或者能说些什么，这个问题始终模糊不清。幼儿园时的场景时不时浮现脑海——每当他试图辩解、张口想要争取一点理解的时候，父母总会厉声打断：“你不要说话了！”于是，那些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像被冻住了一样，生生卡在喉咙深处，变成了无形的沉默。而此刻，他的心也跟着这沉默一起沉甸甸地坠入谷底。他早已习惯把所有的话埋在心里，让它们随着时间腐烂、蒸发，甚至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未曾出口的词句，总是在夜里反复重演，却又一次次被迫熄灭，如同困于黑暗中的微光，永远照不亮现实。
辰韩我明白了……我……我一定要……好好读书。
那声音虽轻，却如一道无形的誓言，在空气中凝结成实质，仿佛一颗微小的种子，轻轻飘落心田，扎根、萌芽，继而蔓延伸展。辰韩的声音低得几近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与他七岁稚龄格格不入的疲惫和无奈。他知道，奶奶不过是想听几句敷衍的承诺，以此换来片刻安心罢了。然而，他识字不多，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拼凑，更遑论用文字去描绘内心深处那些繁杂而隐秘的情绪。他的思绪如同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理出半分清晰的头绪，更别提让它化作涓涓细流，从笔尖缓缓流出。或许，在某个冷雨敲窗的夜晚，他会独自坐在窗前，任凭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脸颊，无声地倾诉着心底那片无人触及的荒凉。
他用完餐后，单手提起书包，迈步走出家门。没有一丝对妈妈的不舍，也未曾流露出对这个家的留恋，只是脚步平稳地朝着学校的方向缓缓而去。清晨的阳光洒在街道上，映出他瘦小的身影。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步又一步，像是在丈量这片熟悉的土地。这个年纪的孩子，心中宛如一泓清泉，既褪去了幼儿园时的稚嫩天真，又尚未被时光雕琢出早熟的棱角。他的嘴角悄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浮现在脸庞，轻得像风掠过水面，却带着些许释然和倔强。脚步声踢踏踢踏回荡在空旷的街巷间，仿佛只有这一刻，他才能真正感受到一点点属于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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