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布果指尖捏着那只冰凉的青瓷茶杯，杯沿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极了沈父眼下蔓延的皱纹。客厅里的老座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恍惚间竟觉得对面的老人不是沈迟的父亲，而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幽灵——那个传闻中在商场上眼神如鹰、挥手间能掀动半座城风浪的男人，此刻连抬手端茶盏的动作都带着颤巍巍的迟滞。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当年的事吗？”沈父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将老花镜往鼻梁上推了推，镜片后的目光落定在布果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布果喉间发紧，她想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沈父，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坐在红木书桌后，指尖夹着雪茄，烟雾里的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与沈家有着扯不断的牵绊，只当他是沈迟那个严厉又神秘的父亲。

“您说吧。”布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茶杯在掌心转了半圈，水渍在米白色的真丝裙摆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沈父沉默了片刻，指节叩了叩桌面，像是在斟酌该从何说起。“那年你父亲二十三岁，我妹妹刚满十八……”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们是在一场家宴后走到一起的。你爷爷气得当场摔了古董花瓶，碎片溅在你父亲手背上，留了一辈子的疤。”布果猛地抬头，她想起父亲右手虎口处确实有块月牙形的疤痕，小时候她总好奇地问那是什么，父亲只说是年轻时不小心被玻璃划的。

“他们躲了出去，在城郊租了间带院子的平房。”沈父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姑姑怀了孕，是对龙凤胎。你爷爷发了疯似的找，找到时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一个是你，一个是沈迟。”

布果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在地毯上，滚烫的茶水溅在脚踝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被冻住了。龙凤胎？她和沈迟？那个陪她爬过院墙、在她被欺负时把肇事者摁在泥地里、那个曾和她暧昧的沈迟，竟然是她的双胞胎哥哥？

“你父亲和姑姑后来……”沈父的声音哽咽了，“那场火，都没了。当年也是我把你抱给了你父亲

，对外只说沈迟是沈家独子。我想，要把这桩丑事烂在肚子里，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啊。”

布果眼前阵阵发黑，她想起姑姑的照片，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女人，眉眼间竟和自己有七分像。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全都是命运埋下的伏笔。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像无数根针在扎着布果的心。她无法相信，自己敬爱的父亲，温柔的姑姑，竟然背负着“乱伦”这样沉重的枷锁；更无法接受，她和沈迟之间那些朦胧的情愫，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们是兄妹，是世俗眼中不容许的存在，是这场荒唐往事里最无辜的牺牲品。

那夜的雨下得格外大，布果坐在窗边看了整夜的雨，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沈迟的名字在通讯录里闪了无数次。凌晨三点，门铃突然响了，她打开门，看见沈迟站在雨幕里，黑色的衬衫湿透了，贴在单薄的肩上，头发滴着水，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破碎。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他的怀抱还是像从前那样温暖，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可布果却觉得像被荆棘缠绕着，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疼。她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灼热又急促，像只濒临绝境的困兽。

“我要走了。”良久，沈迟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去加拿大，我爸在那边安排好了学校。”

布果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不敢回抱他。她想起小时候两人在老槐树下分糖吃，沈迟总把带芝麻的那颗留给她；想起那天，他骑着单车载她穿过长长的林荫道，风里全是青草的香气；想起上个月在画展上，他悄悄在她耳边说“这幅画里的女孩很像你”。那些闪闪发光的瞬间，如今都蒙上了一层灰，变成了剜心的利刃。

“嗯。”布果听见自己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抬起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只是挥了挥，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一道虚无的弧线。

沈迟的眼神暗了下去，像被雨水浇灭的炭火。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布果，”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转身走进了茫茫雨幕。

布果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泪水终于决堤。窗外的雨还在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而她和沈迟，终究是被这场横跨了两代人的风暴，吹向了永不相交的彼岸。

再也不见。这四个字，她说给沈迟听，也说给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