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皎洁的月光穿过精雕细琢的窗棂,轻柔地洒在床榻上,为未眠人的身影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长珩躺在床上,抚摸着腰间的白翠玉佩,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顾青悸的身影。
初见,她还是一颗蛋的模样。
再次见面,是在宴会上,少女一道艳丽的红影,好似灵动的火焰,自大厅门口翩然而至。那红,似天边最炽烈的晚霞,又似漱玉林中灼灼盛放的朱槿,浓烈而张扬,瞬间便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席间,他的目光始终悄然追随着少女。当她悄然溜出宴会时,他竟鬼使神差般地起身,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池塘边,少女那落寞的神情映入他的眼帘,仿佛一缕秋日的寒风,吹拂过他心底某处隐秘的角落,他的内心深处似有共鸣在轻轻颤动。
身为玉京的少主,他自然懂得这种复杂的心绪:这场宴会本以她的名义召集,到头来,却沦为长辈们彼此寒暄的场合。
收了这么多礼物,可真正送给自己的,却寥寥无几。那些华贵的贺礼,大多带着各式各样的目的,或是客套,或是敷衍,甚至藏着更深的算计。
凝望着她,长珩的视线中仿佛重叠出了当年的自己。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遗憾,又似是释然。他缓缓抬起手,取出了那条火红色的发带——那是他精心准备给她准备的礼物。不仅是送给小凤凰,更是给当年的自己。
一开始,他只是好奇烬凰天焱弓为何选她做主人。
他也如愿地目睹了烬凰天焱弓的不凡。
后来,他们俩偶尔会一起外出历练,也会在一些宴会上碰头。
不知不觉间,长珩总是在寻找凤悸的身影。
他想,这也许是同辈、同处相同身份地位的惺惺相惜。
再后来,在漫长的岁月的相处中,长珩感觉到凤悸对自己的不同情愫。
也许只是感激,长珩并未放在心上,也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再到那场大战。
长珩觉得自己身为水云天的少主,也应当冲锋陷阵。于是他偷偷溜出来,在战场外围杀敌。
一开始,他还应付的过来,逐渐变得吃力。
余光中他看见背后有人偷袭,可是他却无暇顾及。
正当他准备硬扛下这一击,疼痛没有传来,而是那个人倒下。
接下来,每当有偷袭的人,总会还未靠近他,就被放倒。
他一眼便认出——是凤悸。对方的气息独特,带着一种只伤不杀的凌厉与克制。他心中微震,随即微弱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正是烬凰天焱弓所散发出的灼热威压。
果然,是她。一袭红衣,如同燃烧的火焰般耀眼夺目。那抹鲜艳的红色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张力,让他再也移不开眼。
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在这一刻被抽离。
他痛恨自己的不够强大,不能守护住身边重要的人。
那一刻,长珩发现自己好像可能喜欢上她了。
伤及心脉,神魂不稳。
一百年,他特地从各地寻来护魂的灵药。
一百年,他各地征战,不断提升自己的法术。
一百年,他希望那个热情的少女可以醒过来。
一百年,他有点想念她。
当得知她苏醒过来时,他还在北溟征战。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回到水云天。速战速决,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收复失地之后,他一刻也未作停留,便匆匆赶了回来。来到梧桐岛,询问得知她正在漱玉林中。
那一刻,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心中似有万千思绪翻涌,却又强行按捺住,只想尽快见到她,确认她是否安好。
见面后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百年,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你想我吗?”这一句轻柔的问话,却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猛然打开了长珩心底深处那扇紧闭的门。
他心头一震,仿佛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被赤裸裸地展现在对方面前。惊慌失措间,他甚至来不及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只能僵在原地,任由那份难以名状的波澜席卷全身。
她比以前更直接,更热烈了。
他很想跟她说想了,但是他是长大的长珩,而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畏的孩童。
于是,他拿出奇幻流萤石,来逃避这个问题。
可是,她依旧想得到他的回答,他能想到的只有兄君找他这个拙劣的借口。
就这样,几天后,兄君同他与一众水云天将士去加固昊天塔的封印。
望向梧桐岛的队伍,发现没有凤悸的身影,他庆幸地松了口气:太危险了,她毕竟有伤在身。又有一些失落:没有见到她。
正当他全神贯注地加固封印之际,她出现在身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对他说:“我要与你并肩作战。”那一刻,他的动作微微一滞,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波澜,仿佛原本孤寂的征途上骤然多了一盏温暖的灯火。
真好呀,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因灵力的过度消耗,当光球猛然袭来之际,他一时未能察觉,反应亦迟缓了几分。
是她,挡在他的身前。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前面战斗,久违的,他看到别人的后背。
幸亏抓住了她的手,没有让她掉进塔内。
那个玉佩是她亲手雕刻的。定胜糕是她亲手做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玉佩中央依稀辨认出是只小鹿;定胜糕很明显与其他糕点不同,没有那么精致。
当兄君的告诫他时,他张口便想要反驳。然而,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他却突然顿住了。嘴唇微微颤动着,脑海里飞快地搜寻着可以支撑自己的理由,却发现,竟找不出任何值得辩解的内容。
容昊所言,他又何尝未曾明白?他多么希望自己并非长珩,不是水云天那位战功赫赫的战神长珩,亦非与息山神女缔结婚约的长珩。
这份身份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的灵魂紧紧束缚,令他无法挣脱,也无处可逃。
可是,如果他不是长珩,那他又怎会和凤悸相识,又怎会与她相知,又怎会喜欢她。
定胜糕,定会胜过自己,他是否能像阿悸说的那样胜过自己,成为真正的完全属于自己的长珩吗?
长珩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