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生锈的钢架上,发出战鼓般的轰鸣。路星遥把相机塞进防水包,抬头望见林昭月正踮脚去够悬垂的电线。雨水顺着安全帽边缘灌进她后颈,白色工装衬衫紧贴在脊背上,透出蝴蝶骨清晰的轮廓。
"小心!"路星遥冲过去抱住她的腰。腐朽的木梁在头顶炸裂,混凝土碎块擦着她们跌进泥潭。林昭月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尖离裸露的电线只有十公分。
"你疯了?"路星遥的怒吼被雷声碾碎。她把人拽进最近的建筑残骸,这里曾是民国时期的银行金库,穹顶上残存的马赛克镶嵌画在闪电中忽明忽灭。
林昭月甩开她的手,睫毛上沾着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水珠:"备用电路不切断,整个工地都会泡水。"
"那也比被电成焦炭强!"路星遥扯下浸透的围巾拧水,突然愣住——林昭月锁骨下方有条蜈蚣状的疤痕,在湿透的衣料下若隐若现。
雷声暂歇的间隙,林昭月从工具包掏出防水记事本。钢笔尖划破纸页的沙沙声里,路星遥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画画时也会这么不要命吗?"
笔尖顿住了。穹顶漏下的雨水在她们脚边汇成微型瀑布。
"十二岁拿全国美展金奖,十六岁收到罗德岛设计学院offer。"路星遥逼近一步,水珠顺着下巴滴在林昭月的记事本上,"为什么改学建筑?"
金属穹顶突然被闪电击中,蓝白电光中,路星遥看见林昭月解开了衬衫第三颗纽扣。疤痕完整显露出来——那是烫伤,边缘呈花瓣状绽开。
"我烧了七年的画稿。"林昭月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父亲说艺术是妓女,建筑才是淑女。"
路星遥的指尖悬在疤痕上方颤抖。十岁那年,母亲把她偷偷买的LOMO相机摔成碎片时,玻璃碴在掌心割出的伤口也是这样狰狞。
"要看看吗?"她突然卷起裤管。脚踝处的蝴蝶纹身在阴暗中泛起幽蓝,振翅欲飞的形态下藏着凹凸不平的皮肤组织,"十七岁用美工刀刻的'自由',后来被亲情牌激光祛疤仪轰成了筛子。"
林昭月的瞳孔微微扩张。她伸手触碰纹身,冰冷的指尖激起路星遥一阵战栗。电筒光晕中,那些被覆盖的自残痕迹如同古老壁画,诉说着相似的囚徒叙事。
"我做过更疯狂的。"林昭月解开束发带,潮湿的黑发间露出耳后皮肤——那里有七个排列成北斗状的微小疤痕,"十九岁生日,用父亲的雪茄烫穿耳骨。可惜最后只保住三个耳洞。"
她们在潮湿的废墟里笑作一团,仿佛又变回那两个遍体鳞伤却死不认输的少女。路星遥摸出防水袋里的威士忌酒壶,金属碰撞声惊醒了穹顶栖息的蝙蝠。
"敬淑女。"林昭月仰头灌下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流进疤痕的沟壑。
"敬妓女。"路星遥抢过酒壶。辛辣液体灼烧喉管时,她突然想起那个U盘里的素描——被囚禁在建筑图纸里的艺术之魂,此刻正在暴雨中重生。
张维的电话在此时闯入。林昭月瞥见来电显示,直接将手机扔进水洼。路星遥的相机却突然响起快门声,她惊慌失措地检查设备,发现是延时摄影模式在作祟。
"给我看看。"林昭月凑过来。取景框里,两道湿漉漉的身影在闪电中呈现X形交叠,宛如当代艺术展上的行为雕塑。
雨势渐弱时,路星遥发现两人的手不知何时紧扣在一起。林昭月尾指神经质地抽搐——强迫症患者在失控边缘的生理反应。她想抽回手,却被更用力地攥住。
"别动。"路星遥用相机背带缠住她们的手腕,"这样暖和。"
晨光穿透云层时,救援队的呼喊从远处传来。林昭月迅速解开缠绕的背带,却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路星遥扶住她的腰,掌心触到衬衫下尚未消退的烫伤疤痕。
"昨晚..."林昭月欲言又止。
"暴雨导致设备故障。"路星遥眨眨眼,"什么都没发生。"
返程车上,路星遥在后视镜看见林昭月正在涂遮瑕膏。那些伤痕与秘密重新被妥帖掩藏,唯有耳尖未褪的红晕泄露了天机。她摸出偷藏的胶卷——昨夜闪电中拍下的最后一张,是林昭月沉睡时蜷缩成胎儿的模样。
手机震动,徐子凡发来新闻链接:「林氏建筑掌门人林耀宗宣布与万晟集团战略联姻」。配图是林昭月与陌生男子的合成照片。
路星遥熄灭屏幕。挡风玻璃上,暴雨过后的城市正在蒸发,所有真实与虚幻都化作氤氲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