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十二月）
圣诞彩灯在礼堂顶端闪烁，光芒如水波般摇曳。苏渐暖弯腰捡起散落在地的节目单时，指尖触到了座椅缝隙里冰凉的金属物件。她捏住一角轻轻抽动——一个银色MP3映入眼帘，外壳贴着褪了色的篮球贴纸，边角已经微微翘起，仿佛被无数次摩挲过一般。上周五，她经过高三（7）班后门的时候，恰好看到江凛正用铅笔无意识地戳着类似的贴纸，笔尖在上面留下了细小的凹痕。
耳机线缠成一团乱麻，橡胶因老化而产生细微裂纹，硌得她的指腹生疼。这时，后台突然传来林小满清亮的报幕声：“下面有请高三（7）班江凛同学……”苏渐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MP3，金属棱角刺进掌心，带来一阵隐隐作痛。礼堂空调嗡嗡作响，远处学生们搬乐器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某种遥远又模糊的潮汐。
储物间的灯光昏黄，犹如融化的黄油洒在地上。苏渐暖缩在道具箱后方，按下播放键的一瞬间，电流杂音猛然刺进耳膜，随后是江凛低沉的声音响起——
“……小满，生日快乐。今年还是没能学会《梦中的婚礼》，第三小节总是弹错……”
背景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琴盖不小心砸到了手指。苏渐暖几乎能够想象出他皱眉甩手的模样，就像两个月前在实验楼天台，她偶然看见他教林小满物理题时，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戳出的小洞。MP3电量仅剩8%，屏幕上的红色数字闪烁不停，如同某种倒计时装置。储物间外舞台追光灯扫过，投下的光斑从她手背上一闪而逝。
当录音播放到“……明年一定弹给你听”时，她的手指比大脑更快一步按下了录音键。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霜，她对着麦克风轻声说道：“江凛，我是高一（4）班……”话音未落，礼堂广播骤然炸响，林小满的歌声与她的话音重叠在一起。苏渐暖猛地掐断录音，耳机海绵残留的体温烫得她耳尖发红，MP3屏幕定格在18:15，与舞台大钟的报时同步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她用校服袖子反复擦拭麦克风孔，直到金属泛出冷冷的光泽。文件列表里仅有两段录音：
2010-12-01 林小满生日祝福（2分19秒）
2010-09-03 物理错题录音（17分44秒）
原来他也会录下自己的错题反复聆听，就像她反复阅读他批注过的诗稿一样。将播放模式调成单曲循环时，她鬼使神差地把进度条拖到1分17秒停下——高一军训那天，篮球砸中她的后脑勺，从撞击到看清他锁骨滴落的汗水，正好用了1分17秒。
便利店的玻璃映出了她呵气取暖的身影。掏出的银杏信纸带出了口袋里的考勤卡，今天的蓝色印章清晰得像是一枚官方认证的沉默印记。钢笔突然漏墨，第19封信的结尾洇出了星云状的蓝斑，她盯着那团扩散的墨迹，想起上周二大扫除时假装擦拭荣誉墙相框的场景，指甲在江凛物理竞赛奖状的边缘刻下的小小五角星。那天他照片里的白衬衫领口歪斜，第二颗纽扣反射着淡金色的阳光。
2010年12月24日
江凛同学，
今天在荣誉墙看到你的物理竞赛奖状。我偷偷用指甲在相框边缘刻了一颗星星，很小，应该没人会发现。
如果有一天你路过那里，可以试着摸一摸。
——高三（4）班 苏渐暖
信纸最后那滴蓝墨水晕开时，便利店收音机正在播放《平安夜》。苏渐暖把信折成方胜结，放进书包夹层的瞬间，MP3彻底没电的提示音与圣诞钟声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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