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有着很温和的琥珀色眼睛的男孩,浑身散发着好闻的木质青草的气息,和林浩身上的木质香水不同。
记忆里模糊的身影逐渐与眼前的少年重合。
叶小满的手肘擦过碎石,细小的血珠渗进泥土。她望着逆光中的少年,蝉鸣声突然变得像浸水的棉花般沉闷。少年弯腰时,后颈的发丝间闪过一抹银光——是片半融化的杨树叶子形状的胎记。
"你..."她喉咙发紧,童年记忆突然如涨潮般涌来。十年前的夏夜,萤火虫在芦苇丛中织成流动的星河,她握着生锈的刻刀在老杨树上划出歪扭的字迹。那个总在树影里忽隐忽现的玩伴,后颈也有同样的银色印记。
少年捡起沾着草灰的杨梅,指尖拂过果肉时,暗红的汁液突然褪成珍珠白。"你还是这么莽撞。"他手腕轻转,汁液凝成冰晶,在掌心开出六棱霜花。
他又轻轻抬手,那霜花就向叶小满飞去。在她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慢慢融化在她眉心,一些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闪现——
记忆中的少年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很轻,仿佛在抓一只易惊的雀。树皮刻刀是刚磨的桑木枝,断面上还凝着乳白的浆液,沾上掌纹就再洗不掉草木的腥甜。他们跪坐在老杨树的臂弯里,暮色把少年的睫毛染成金线,在眼睑投下细密的栅栏——她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给自己设的囚笼。
"要斜着刻,顺着年轮呼吸的节奏。"他带着她的手指划下第一道,树皮绽开的裂缝里突然渗出荧蓝汁液。叶小满的虎口被溅上两滴,皮肤立刻浮现出叶脉状的纹路。少年慌忙用舌尖舔去残余汁液,温软的触感让我耳尖发烫:"树血有毒...但能让你暂时听懂蝉语。"
刻到"木"字最后一竖时,树干突然震颤。年轮深处传来浑厚的轰鸣,像是巨树在打哈欠。少年把她的掌心按在新鲜刻痕上:"快说你的愿望!"
"希望阿木天天笑!"她喊得太急,被树汁呛出泪花。他错愕的瞳孔里,倒映出刻字正在吸收暮光膨胀——笔画边缘萌出细小的绿芽,转眼就绽成米粒大的杨树花。
"蠢死了。"他别过头,后颈的绒毛在夕阳下泛金,"树的诺言要用寿命抵的。"可她还是看见他偷偷掰下一块树痂,混着他们的血搓成琥珀珠,穿进她散开的鞋带上打了个死结。
那晚他们被突袭的暴雨困在树洞。李木用菌丝织成毯子裹住她,自己却淋得透湿。借着闪电的惨白,叶小满看见他锁骨下的年轮纹正在逆时针旋转。"喂,"他忽然把额头抵上我的,"要不要看树的记忆?"
未等她回答,李木用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他的睫毛已扫过她的眼睑。视网膜上突然炸开连绵的绿:叶小满看见七岁时的阿木在树根处埋下母亲的照片,五岁的阿木用石子在树皮上画歪扭的太阳,最后是三小时前的他们——他趁她刻字时,偷偷在"小满"二字上覆了层透明树膜,确保那个名字永远不会被风雨磨灭。
"为什么是我?"她问得含糊,鼻尖蹭到他衣领上松脂的硬痂。阿木正把她的小指勾进树根缝隙,让年轮拓印指纹:"上周你往我家篱笆塞了烤红薯。"他顿了顿,树洞外雨声骤密,"父亲发病摔碎的药...是你偷了奶奶的银镯子买的。"
黎明前他们合力在树根处埋下契约瓶。叶小满放进珍藏的玻璃弹珠,他投进颗会发光的橡实。当第一缕阳光剖开雨云时,阿木突然咬破指尖,在她的名字刻痕上补了道血漆:"这样就算树死了,你的名字也会在我骨头里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