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尘埃在晨曦中缓缓沉降。
当江晚的珍珠项链在玫瑰藤蔓间断开时,三十二颗南洋珠滚落泥土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司璟月。她睁眼便看见掌心的薄荷糖铁盒,盒盖上的标签边缘卷曲如枯萎的花瓣。
“妈妈?”司璟月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看见江晚赤脚站在晨露打湿的石板路上,真丝睡衣下摆沾满密道的蛛网,那双曾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在宴会上周旋的脚,此刻正流着被碎石划破的血。
顾川明轻轻按了按她的肩,从奶牛睡衣口袋摸出碘伏棉签。林竹韵已放下锅铲,用沾满面粉的手捧起江晚的脸:“好了好了,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她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巧克力模具,模具上刻着小小的蝙蝠——正是司氏制药的商标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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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深处传来咖啡机运作的声响。质数猫咪不知何时跟来了,正用爪子拨弄滚落泥土的珍珠。江晚突然蹲下身,不顾珍珠沾泥,一颗颗捡起收入睡衣口袋:“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去世前说,如果有一天我决定离开,就用这些珍珠换张船票。”
司璟月打开铁盒。离婚协议签字页的下方,还有张折叠成星形的信纸。展开后是江晚十年前的笔迹:
月月,今天医生说你病了。可我知道病的是这个家。妈妈签了这份离婚协议,但你父亲撕了它。他说如果我敢走,就让你永远住在疗养院。我妥协了,这是我一生的罪。
床底有星星,那是外公教我的秘密。如果你看到这张纸,说明我终于勇敢了一次。
——永远爱你的胆小鬼妈妈
晨光穿过蔷薇花架,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司璟月的手指触到纸张背面的凸起——那是用盲文针刺出的点位,她幼时因电击治疗视力受损期间,江晚悄悄学的盲文。
“我念给你听。”顾川明接过信纸,指尖抚过那些细小的凸点,“‘星星是坐标,五个星星连成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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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的智能咖啡机突然响起警报。显示屏弹出实时监控画面:司家老宅书房里,司晏天正疯狂砸毁电脑,他的手机不断闪烁银行通知短信。林竹韵吹了声口哨:“三点二亿消失,够他心脏病发作三次了。”
“不止这些。”江晚从睡衣暗袋取出微型存储卡,“昨晚我拷贝了全部账本。2015年他向境外转移的不只是资金,还有——”
画面突然切换。司岐意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某处数据中心:“亲爱的父亲,需要我向妹妹直播您删除证据的狼狈样吗?”他晃了晃手中的平板,“顺便说,您保险柜里的古董怀表,我已经送去鉴定了。听说表盖夹层能检测到氰化物残留?”
司璟月猛地站起,羊绒毯滑落在地:“外公的怀表?”
“你七岁那年,外公送你的生日礼物。”江晚的声音在颤抖,“第二天他就心脏病发去世。怀表失踪了,你父亲说可能是被佣人偷走...”
监控画面里,司晏天砸碎了最后一个显示器。屏幕黑屏前,司岐意冷笑着留下一句话:“妹妹,该回老宅看看了。床底的星星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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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老宅的路异常安静。晨雾笼罩着哥特式的建筑,质数猫咪走在最前面,尾巴高高竖起如侦察兵的旗帜。江晚没有换鞋,赤脚踩过庭院鹅卵石,珍珠在口袋里发出细微碰撞声。
儿童房保持着昨夜逃离时的模样。江晚跪在床前,手指抚过那行刻字:“你外公是天文爱好者。他说如果大人世界太黑暗,就教孩子看星星。”
司璟月趴下身,床板底部的景象让她屏住呼吸——那里用荧光涂料绘制着一幅星图,五颗特别亮的星星被银线连接,形状恰似蔷薇。每颗星旁都有日期标注:
1. 1998.02.17 - 江晚结婚日
2. 2003.09.11 - 司璟月出生
3. 2013.07.14 - 确诊抑郁症
4. 2020.03.22 - 第一次电击治疗
5. 2023.05.03 - 摔碎骨瓷杯那日
顾川明用手机扫描星图,地图应用自动定位:“这是江家老咖啡园的坐标...等等,五个点连成的区域中心是——”
“我的舞蹈教室。”江晚轻声说,“结婚前父亲给我的嫁妆,后来被司晏天改成了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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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韵突然从厨房探出头,手里举着正在视频通话的平板:“苏昔玥找你们!她说破解了账本里的隐藏文件!”
屏幕上,苏昔玥的黑眼圈深重,但眼睛亮得惊人:“司夫人,您拷贝的账本里嵌入了地理标记。每次资金转移前后,司晏天都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江州第三人民医院的特殊药品管理中心。”
她调出一张建筑蓝图:“地下二层有个未登记的实验室。根据电力消耗记录,这个实验室的运作时间...”苏昔玥停顿,“与璟月每次‘病情加重’需要住院的时间完全吻合。”
司璟月感到一阵眩晕。顾川明扶住她时,她抓住他的手臂:“那些电击治疗...不是治疗对不对?”
“是实验。”苏昔玥的声音冰冷,“他在测试某种神经抑制剂,用你的身体。”
江晚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她开始疯狂拆卸儿童床的底板,指甲断裂渗血也不停止。当最后一块木板移开,一个生锈的保险箱露了出来——箱盖上刻着五个星星图案。
“密码...”江晚泪流满面地望向女儿,“月月,密码是你第一次跳完整的《天鹅湖》的日期。”
司璟月闭上眼。那些被药物模糊的记忆碎片中,有个下午阳光特别好,她在空荡荡的舞蹈教室旋转,窗外偷看的母亲泪流满面却鼓掌不停。
“2009年6月18日。”她听见自己说。
保险箱开启的声音如同叹息。箱内没有珠宝钱财,只有一堆泛黄的实验记录、几支密封的药剂样本,以及一个天鹅绒小袋。江晚倒出袋中之物——那是枚铂金戒指,内侧刻着:
江晚 & 司璟月
2009.06.18
我的小天鹅起飞日
戒指旁有张字条,是江晚母亲娟秀的字迹:
晚晚,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婚姻是牢笼,这枚戒指能打开妈妈留给你的翅膀。咖啡园地契在舞蹈教室地板下,用戒指上的宝石当钥匙。
记住,你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永远为你骄傲的妈妈
晨光终于完全驱散雾气。司璟月将戒指戴在母亲手指上时,发现戒托上的哥伦比亚绿宝石能转动——宝石底部刻着微缩的咖啡园地图。
“他夺走的一切,”江晚握紧女儿的手,沾血的手指在晨光中颤抖,“我们要亲手拿回来。”
庭院外传来警笛声。司岐意发来消息:「警察到了,我提交了怀表和账本。父亲正要销毁实验室时被保安拦下——顺便说,保安是我三年前安插的人。」
质数猫咪跳上窗台,对着晨光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它的项圈在阳光下闪烁——那是顾川明昨晚偷偷戴上的,项圈吊牌刻着:「证人保护喵」。
林竹韵端出刚烤好的巧克力面包,香气弥漫整个房间:“先吃点东西。”她眨眨眼,“我在面团里加了双倍巧克力——庆祝某些人终于醒了。”
司璟月咬下面包,甜腻中带着一丝苦涩,像极了这些年的滋味。但她看见母亲将沾血的赤脚踩进自己递过去的拖鞋,看见顾川明悄悄在手机记事本里写下「婚纱设计修改:加入翅膀元素」,看见视频里苏昔玥和司岐意正为某个数据模型争吵——而背景音里,警笛声正逐渐靠近司晏天所在的位置。
晨光中的尘埃依旧在舞蹈,但这一次,它们看起来像极了星空中的银河。